虛泫是什么人？他的脾氣據說又臭又硬，獨居深海之中從來不賣任何人面子。除非暗中這人也是神境，否則虛泫怎會配合他行事？
可是神境想殺元茂，需要偷襲嗎？
唔，等一下。東海神君毫無預兆地出現在這片戰場上，本身就很奇怪呢。
這個結真是越打越緊了。
懷柔上人雙手抱胸，淡淡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受個傷很奇怪么？”
這時局面混亂，顏烈只得抱起徒兒，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這筆賬，后頭還要一一清算！”
他目光如刀，刮得每個人心頭惴惴，不敢對視。
下一秒，顏烈就從原地消失了。他擔憂元茂傷勢，急著帶下去治傷。陰生淵卻看向大堰，揮了揮手。
頓時有數具尸體離水而起，飛往岸邊。
他沉聲道：“這些都是真正的勇士。送回去，國禮葬之。”
他撈起來的，是先前在黑霧中命喪沉淵之手的幾名混元境。就有蠻人上前，輕輕將尸首抬走，面色莊重。
場中還有一名圣人境只受了些輕傷，這時走上前低聲道：“遙倨指揮失策，前來領罰。”
他就是與元茂配合、引開虛泫注意力的圣人境，名為遙倨。兩位神境還未回來之前，他是戰場中蠻人的最高戰力，有組織進攻之職。其他蠻人大能死的死、傷的傷，只有他和四、五名混元境安然無恙。這一點，他自覺無法向陰生淵交代。
后者卻擺手止住了他的下文：“回去再說。”這一場失利影響深遠，連他自己都難辭其綹。包括遙倨在內，任何人的過錯都要受到王庭的追究。
他陰沉地盯了眼前的修仙者一眼，轉身離開。
蠻人的進攻就像潮水的漲落，來得快，去得也不慢，轉眼功夫就走得七七八八。
戰場上一片狼藉。
戰斗結束的那一刻，虛泫就淘開了風波堰，讓內河再度順暢地奔流。
涌入溢洪平原的大水斷了根源，很快就平緩下來。
懷柔上人朝著地上那道深深的溝壑打量了兩眼。這是方才蠻族的圣人境為了疏導河水、減輕蠻人壓力而一刀劈出來的，雖然深達十余丈，可是河水依舊往這里涌入，很快就要填滿。
拜它所賜，奇凌城前這片平原上的洪水下降，只滑過膝蓋。
這個時候，地面再度顫動伴隨著所有凡人的驚呼，奇凌城所在的那一大片高地，又緩緩回降了！
這一回下降當然是從容不迫的，所以花的時間也長，前后約莫是兩炷香的功夫，這片土地才恢復了原有的高度。
無論暗中操縱者是誰，眾修仙者都佩服他的細致：這樣緩慢的回落，無非為了減小對城中建筑、人類的損傷，畢竟在方才的急速抬升中，城里有大片屋宇裂痕、倒塌，那是經不起再多一次的折騰了。
這時奇凌城中的凡人紛紛跪倒在地，膜拜這能夠改天換地的無上偉力他們叩拜的對象，當然是本城的守護神懷柔上人，當然是強大的西夜宗。
就連西夜的修仙者也都面向兩位神境，虔誠行禮。若非這二位出馬，奇凌城早就失陷敵手。
懷柔上人坦然受之，虛泫卻縮回了黑霧當中。
十幾息后，黑霧緩緩散去，堰頂上卻空無一物。
東海神君不知去了哪里。
奇凌城。
勝利的消息風兒一般傳遍全城，凡人歡呼雀躍。
虛泫在主街上信步而行，一身灰袍，墨綠色的長發整齊地束在背后。他看起來年過五旬，頜下的須倒是精心修剪過，又斂了氣息，走在路上并不顯眼，尤其此時城里的建筑塌掉了小半，他剛剛經過的一處廢墟里就傳來了響亮的哭聲。
那是滿城歡呼也掩不住的悲泣。
自然這些凡人的悲傷和喜歡對他來說，無足輕重。他的動作雖然悠閑，速度卻很快，不一會兒就穿過幾條長街，走到一處池塘邊上。
這里在整個奇凌城西部，地處偏僻，尤其剛剛大捷，誰也不會跑到這里來，因此空無一人。
他抖了抖袖子，就有一條巴掌大的魚兒從袖口滑出來，落地以后變成了大姑娘，俏生生立在水塘邊。
這個人，自然就是寧小閑。
虛泫的胡子一動。雖然是親眼看過兩回了，但他始終沒弄明白一個大活人如何能夠身化萬物，這分明與神通術法的基本規律相背。
不過老沉淵并不是一個特別有好奇心的人，這念頭轉眼就被他拋到了腦后去，對著寧小閑一伸手：“影子。”
寧小閑笑嘻嘻掏出一面鏡子，把手已經斷去，鏡面上卻有一團黑乎乎的影子飄來蕩去，好生著急。
她將鏡面朝下，在鏡子背面輕輕拍了三記，于是其中的影子就掉了出來。
這小東西見風即長，一下落回虛泫腳下，和他對接得天衣無縫。
他的影子回來了。
虛泫這才輕輕吁了口氣。他好不容易脫出神魔獄，獲得了三百年來渴求不已的自由，這時候可絕對不要再有把柄落在旁人手里，遭人控制，哪怕是這么一點點束縛。
只有曾經失去過，才知道自由有多么可貴。
寧小閑也不打算用這個來制衡他，既然放虛泫出來，就希望他能真心誠意配合戰盟的行動，而不是打打醬油磨洋工。
誰都知道，強迫買不來真心。
她順手將鏡子放回懷里，算是獨吞了這件至寶，虛泫當然也無所謂這么一件法器。
接著，寧小閑俯下身，在池塘邊作了個招手的動作。
她像是在召喚什么東西。
不一會兒，池水中突然有一物緩緩浮了上來，躍進她手中。
這是一塊軟棉棉的物事，黃澄澄地，像海綿又像果凍，托在手里顫巍巍地好生透明，看起來十足可口的模樣。
可是連立在一邊的虛泫都知道，誰敢吃了這玩意兒，馬上就會被撐爆肚皮！
因為這看起來人畜無害還有些可愛的小東西，就是大名鼎鼎的息壤！
方才奇凌城能遇水能漲，始終不被洪水漫過，這小東西要居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