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烏謬面對此刻的她,依舊針砭得毫不留情呵。
不過她眼下最重要之事,是趕緊離開沙度烈神境的掌控,他越瞧不起自己越好。所以她勉力綻出一抹微笑:“既如此,兩位大人后會有期。”舉步就要往外走。
“慢著——”烏謬的聲音悠悠響起,“我說過你能走了么?”
陰素裳的心咯噔一下沉到谷底,面上卻要強顏笑道:“特木罕,您這是何意?我可沒有得罪過您……”
“沒有?”烏謬也是笑瞇瞇地,那么俊美的笑容在她看來卻瘆人得很,像是黃鼠狼吃雞前咧的那一下嘴,“你再好好想想。”
“我……”陰素裳當然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我與特木罕在虎嘯峰才第一次見面,怎可能得罪過您?”
“再往前想一想。”烏謬居高臨下盯著她,“看來三公主記性不太好,我來作個提示罷,譬如——”
“譬如七年之前,黑爐堡,熔巖湖!”
這兩個地名說出來,陰素裳的面色就變了,但轉眼就笑道:“特木罕,我不知道您在說什么……”
烏謬緊緊盯著她:“七年前,你告訴啚末,是娜仁殺了他的兒子,對不對?”
陰素裳腦海里轟然一聲,暗道我命休矣。
當年烏謬和啚末中了寧小閑暗算而反目成仇,導火索就是寧小閑變作娜仁模樣干掉了啚炆。而這個消息,啚末是怎么知道的呢?
烏謬事后推演過很久很久,才將懷疑的焦點放在摩詰天的三公主身上。當時她陪著啚炆一起去黑爐堡公干,這個二世祖被殺時她也在場,而啚末緊接著就來了。
是不是她說了什么,引發了啚末的滔天殺機。
此事的重點就在于,殺害啚炆的兇手并不是娜仁,她只是被嫁禍。陰素裳向啚末指認了她,就變作了害死娜仁的幫兇!
烏謬未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神情變化。若說先前還只是懷疑,現在他基本可以認定了。
是了,是了,她也聽說這位曾經的大監國與手下娜仁的關系有些曖昧,這是要來秋后算賬了。陰素裳的反應也很快,大聲道:“不是我,我什么也沒……”
話未說完,烏謬就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點一點加力。
于是陰素裳的越掙扎越兇,臉越脹越紅,嘴也越張越大。
那張嬌美妍麗的面龐扭曲起來,又變得丑惡如蟆母——誰被勒死都不會太好看的。
烏謬側頭看著她,柔聲細語:“她一個人走得太寂寞,在我抓到寧小閑之前,你先下去陪陪她。”和娜仁之死有關的,每一筆賬都要算清楚。
她不要死,她不要和寧小閑扯上任何關系!陰素裳大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聲。她恨寧小閑,恨娜仁、恨桃子、恨烏謬、恨古爾登,甚至還要恨上自己的父王——他怎么還不來救她!
烏謬像是聽到她的心聲,忽然笑了笑:“你是不是正覺奇怪,明明我觸發了你的護體符,卻不見陰生涯來救你?”
他欣賞著陰素裳眼里寫滿的恐懼,而后一字一句道:“我忘了告訴你,陰生涯在方才的戰斗中身受重傷,恐怕他現在也自顧不暇了。”
怎會這樣!陰素裳絕望地瞪圓了眼,感覺到烏謬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烏謬將公主的尸首拋進草叢,像丟棄一團廢紙。
他縮回手時,就已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了。
古爾登低聲道:“現在怎辦?”
“回西南,備軍,曹牧已經先趕回去了,他被神王擊傷,需要休養一段時間。好在接下去的局勢于我們有利。”烏謬往手上施了個清潔術,“若我沒有料錯,神王和陰生涯都受了重傷。這里是神王自己的地盤,又得圣域其他神境相護,陰生涯可沒有這樣好運。”
他想了一想:“我看三天之內必有大亂,那將是我們的大好機會。”
古爾登輕聲道:“神王的傷勢?”
“就我所知,至少有兩重傷患。”烏謬目中有精光閃動,“他吃我一戟在先,遭受契約反噬在后,這還不算他和巴蛇拼斗時受的傷,想要盡快康復只有強行閉關。我看,短期內他是不會露面了。”
就如烏謬是沙度烈的核心,神王也是整個圣域的支柱。他要是倒下,就算其他神境健在,又有典青岳帷幄運籌,圣域的力量也要連打好幾個折扣。畢竟,在其位才能謀其政。
若說行軍打仗,古爾登也是一把好手:“圣域要是暫時活動不開,那么我們接下來的主攻方向選取哪一個?”
“這要看摩詰天雙王相爭的結果而定。”烏謬顯然成竹在胸,“如果陰生淵能順利登頂,我們就把目標從奉天府改為圣域。”
“你是說,陰生涯會被……”
烏謬笑了笑:“陰生涯拿女兒跟圣域結盟,原本打得一手好算盤,連我們都陷入被動。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哪知道廣成宮一個盟議能發生這許多變故。現在神王受傷,唐努爾被捕,圣域自顧不暇。陰生淵若還不懂得抓緊時機趁虛而入,這盟友我們不要也罷。”他們這樣的人就像狼群、像鯊魚,聞到一點兒血腥氣味就該緊追不放,說不定何時就有驚喜呢?他看了草叢里的尸首一眼,“在陰生淵斬草之前,我先替他除了根,他真該感謝我。”
陰生涯倚在石壁上大口喘氣,面色慘白,眼里布滿血絲。
這里是犬牙谷,山峰雄奇巍峨而底部陰暗潮濕。如今還是正午,谷底卻被茂密的植物擋去了陽光,只見一片幽暗。
這底下也是怪石嶙峋,千窟百洞,人進了這里就像魚兒入了大海,誰也甭想找出來。土層倒是稀薄,除了蕨類和灌木以外,只有一兩株病懨懨的小樹。
來到這里,陰生涯才找了個看起來干凈的石窟療傷。他全身傷口觸目驚心,最嚴重的乃是在方才的戰斗中損失了右半個胸膛,至狠一記劈斬由他的好兄弟陰生淵親自操刀,齊頸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