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種可能,是從錦鱗衛那里得到的消息,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見喬昭聽得認真,邵明淵耐心解釋著,“據我與錦鱗衛指揮使江堂打過幾次交道的情形來看,他是個八面玲瓏又不會明顯站隊的人,對于我南下嘉豐,他定然會關注,卻不大可能與當地官員通氣。”
喬昭點點頭。
“而另一種可能就有些意思了。他的消息是從京城那邊得來的,早就知道我會來嘉豐,所以派人盯著碼頭。”
“你來嘉豐本是私事,這樣眼巴巴盯著,是怕你祭拜是假,調查喬家大火是真……”喬昭輕呼一口氣,“那你為何同意王縣令同去拜祭呢?不怕打草驚蛇?”
邵明淵輕笑一聲:“那場大火已經過去了這么久,現在怕的不是打草驚蛇,而是無蛇可驚。”
他說完,發覺對方直直看著他,不由有些奇怪,低頭問道:“怎么了?”
喬昭抿唇笑了:“你說得對。”
這種有人并肩作戰的感覺很新奇,也很好。
“走,去和錢仵作說一聲。”邵明淵深深看了喬昭一眼,“昭昭,我想當著王縣令的面開棺驗尸,你同意嗎?”
喬昭臉色一白,垂下眼簾點了點頭。
她當初請來錢仵作就沒打算偷偷摸摸進行,不然就算查出問題也會被人輕易否認的。
開棺驗尸,自然是為了把喬家的冤情暴露于世人眼中。
“那走吧。”
半個時辰后,邵明淵等人在喬家人墳前一一上香祭拜,王縣令暗暗納悶:咦,這儀式與尋常人家的不大一樣啊!
轉念一想,或許是京城那邊的風俗,便跟著上了一炷香。
山上新墳林立,秋風卷起紙錢四處飛揚,夾雜著淡淡的燒紙味道,王縣令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對邵明淵笑道:“侯爺,眼下時間還早,可否賞臉去城中一聚?下官已經命人在城中最好的酒樓訂了席面,替諸位接風洗塵。”
“本侯還有事。”邵明淵語氣平靜地拒絕。
王縣令頗為意外,說話滴水不漏:“侯爺遠道而來,可能沒有在京中那么方便,要是有什么麻煩事盡管跟下官說一聲,下官命手下那些小兔崽子們去辦。”
邵明淵客氣笑笑:“多謝王縣令美意,不過此事不便交給旁人來辦。”
“呃?”王縣令下意識摸了摸短須,估不準要不要直接打探了。
這位冠軍侯雖年紀輕輕,謙和有禮,可給人的感覺卻不容小覷,憑他為官多年的經驗,這是塊不好啃的硬骨頭。
這么一尊大佛,怎么就跑嘉豐來了呢!
邵明淵不再理會王縣令,手一伸:“晨光——”
晨光遞過來一把鋤頭。
邵明淵接過來,對著其中一座墳頭就是一鏟。
“侯爺,您這是做什么?”王縣令連音調都變了。
邵明淵側頭看了王縣令一眼,語氣淡淡:“呃,開棺驗尸。你們都愣著做什么?”
話音落,無數鋤頭落下來,瞬間塵土飛揚。
“咳咳咳——”王縣令連連后退,猛烈咳嗽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不可置信道,“侯爺,您,您要開棺驗尸?”
邵明淵站直了身子,一手扶著鋤頭,淡淡道:“是呀,王縣令有意見?”
“當然——”迎上對方凌厲的眼神,王縣令生生轉了個彎,“當然不敢有意見,只是侯爺要三思后行啊!喬大人一家已經下葬半年有余,您這樣做豈不是擾了他們的安寧?”
見邵明淵無動于衷,王縣令看了眾人一眼,急道:“各位勸勸侯爺啊!”
一瞧全是不懂事的年輕人,王縣令搖搖頭,一眼看到躲在一旁裝鵪鶉的村長,喊道:“你是白云村的村長?還不過來好好勸勸侯爺!”
村長走了過來,臉色同樣好看不到哪里去:“侯爺,縣老爺說得對,您可不能這么做啊!”
“嗯?”
村長連連擦汗:“已經下葬的人哪有開棺的道理?讓先人尸骨重見天日,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更是大大的不孝啊!”
孝不孝他管不著,可要是因為這個壞了白云村的風水,將來村子里的人可怎么辦?
邵明淵安安靜靜聽村長說完了,提了提鋤頭。
村長刺溜一下躲到王縣令后面去了。
王縣令:“……”
這老東西比他年紀還大呢,腿腳這么靈便!
“侯爺——”王縣令沖邵明淵笑笑。
難道說冠軍侯之前的溫文爾雅都是偽裝,一言不合就要掄鋤頭的?
年輕的將軍拎著鋤頭,嘴角微牽:“所以王縣令還是有意見?”
也許是習慣了把最好用的留給自家大人,邵明淵手中這把鋤頭竟是嶄新的,陽光下閃著寒光。
王縣令看得膽戰心驚,干笑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邵明淵看向村長:“村長不必擔心,本侯就是出于對岳丈岳母的孝順,才決定開棺驗尸的。”
村長早就從王縣令身后走了出來,顫巍巍問:“侯爺此話怎講?”
他年紀大了,精神不濟,等會兒還是視情況昏倒好了。
邵明淵看著王縣令,淡淡道:“昨夜本侯睡下后,泰山大人忽然入夢,斥我不孝,現在才來祭拜,害他這數月來無一刻能在地下安眠,一直苦苦等著我。本侯醒后,思來想去,決定開棺一探究竟。”
王縣令心中自是不信,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來,只得勸道:“侯爺您肯定誤會了喬大人的意思,他等著您,您來祭拜過就是見過了,怎么會讓您開棺呢?”
邵明淵面色嚴肅,把鋤頭往二人中間一橫:“王縣令有所不知,泰山大人千叮萬囑,要本侯與他面見,否則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四個字被邵明淵說得冷厲如冰,王縣令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遠處漸漸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邵明淵這番話傳過去后,村民們議論聲更大了,卻誰都不敢靠近。幾個年輕男子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中,默默觀望。
挖了一會兒后,晨光直起身子:“將軍,露出來了。”
喬昭下意識上前一步。
邵明淵側身遮住她的視線,詢問錢仵作:“錢仵作,就在此處開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