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著小題大做,心里卻是美滋滋的。
姜芃姬說,“照你這么說,進入金鱗閣的學子文士,一個一個都不敢罵我了?”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不是誰都跟那幾人一樣沒皮沒臉。”豐真奸笑道,“天下士子受了主公恩惠,自然不便對您斥責討伐。只要您不做天怒人怨的事情,名聲應該是無礙了。”
組建金鱗閣,施恩天下士子,那些讀書人但凡還要點臉,不會輕易和姜芃姬撕破臉皮。
姜芃姬捏著下巴,她覺得豐真這話不無道理。
“既然施恩,那便施恩到底好了。”
豐真詫異,“主公又想出什么點子了?”
姜芃姬從袖子里掏出一本冊子,豐真接過一看,封面寫著整齊的《大夏韻書》四個字。
豐真看后苦笑,“真都是而立之年的人了,哪里還需要看《大夏韻書》?主公自己留著吧。”
所謂《大夏韻書》,說白了就是古代版的拼音,類似直播間觀眾熟知的《切韻》、《廣韻》。
《大夏韻書》的創始人乃是前朝皇甫丞相。
《大夏韻書》的注音分為直音和反切,直音就是用同音字給字注音,反切就是用兩個常用字給一個字注音。例如“慷”,直音就是“康”標音,反切就是“可”“昂”。
托這本《大夏韻書》的福,大夏朝分裂之后,五國的官話才會一致。
不然的話,天南地北各有方言,根本不能好好交流!
小孩兒啟蒙之前需要記住《大夏韻書》中的“聲母”和“韻母”,便于往后學習。
不過比較坑爹的是,《大夏韻書》中有49個“聲母”和181“韻母”!
蒙童啟蒙之前需要死記硬背230個常用字。
通俗解釋,教人識字之前,這人必須有一定識字基礎。
背下230個《大夏韻書》常用字,才能用這些字去標注其他字的讀音。
小孩兒啟蒙緩慢,百姓開啟民智艱辛,注音困難也是一大阻力。
姜芃姬道,“你先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豐真狐疑,抬開書頁,發現扉頁也寫著《大夏韻書》,每個字旁邊還畫了古怪的符號。
他心下不解,抬頭瞧姜芃姬的臉,發現對方正一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豐真安按捺情緒,抬手又翻了幾頁。
里面全是熟悉的文字,但每個文字附近都畫著蠅頭小楷般的密集符號。
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秘密在于這些符號?
豐真想了想,開始細心尋找這些符號的共同之處,還真別說,真讓他找到些許規律。
越找,豐真越是心驚膽戰。
浪子難得全身心投入某件事,直播間觀眾也在奮筆疾書。
為何?
他們都知道姜芃姬來自未來星際世界,但對方從未說過一句家鄉話,甚至沒有寫過家鄉字。
如今難得見到一次,豈能錯過?
這可是研究未來文字的好機會!
姜芃姬見豐真依樣畫葫蘆,畫出那幾個符號,她笑著瞇了眼,知道對方已經摸清門道了。
她道,“前幾日你告訴我說,豐儀跟抱怨金鱗書院蒙童被《大夏韻書》折騰夠嗆?”
豐真隱約猜到什么,暗中捏緊拳頭,忍住內心激蕩的情緒。
“確有此事。”
“所以我回頭找了一本《大夏韻書》,仔細研究之后,我發現了一個大秘密。”姜芃姬笑著瞇起了眼,她倏地問了句不相干的話,“你也知道程丞先生研究出來的句讀符號吧?”
豐真道,“自然知道。”
因為句讀,齊聚丸州的名士撕得飛起,大家對分句一事,各執一詞,場面堪比修羅場。
姜芃姬道,“我因此受到啟發,我在想,我能不能也用不同的符號代表不同的讀音?”
她那世界也有拼音這玩意兒,所用符號和直播間觀眾所知的完全不一樣。
姜芃姬并沒有采納觀眾給的符號,反而選擇自己熟悉的星際文字。
“《大夏韻書》的確是不錯,但門檻實在太高,機制也復雜,普通百姓想要入門,千難萬難。若用這些符號去標注讀音,倒是簡單不少,小孩兒只需要記住寥寥數十個符號,便能拼音習字。”
豐真心中有了猜測,但真正得到姜芃姬的肯定,仍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明很復雜的《大夏韻書》,竟然可以簡化成這樣?
“當真……什么字都能拼出來?”
“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豐真不信邪,隨便抽出兩卷文書,挑了數十個字,對照他整理出來的符號。
試驗下來,果然都對的上!
他不可置信地眨巴眼睛,若這個簡單的注音之法能大面積推廣,可以省下多少時間和精力呀!
無形中還能拉低讀書的門檻,讓更多寒門子弟有了讀書的希望。
“我打算親自回一趟丸州。”姜芃姬對著豐真道,“這本嶄新的《韻書》,目前先在金鱗書院試用,看看使用情況。若是沒有問題,我打算在自己的治地全面推廣這些注音符號。”
豐真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主公——”
姜芃姬道,“開啟民智,這是一條漫長的道路。百姓們大字不識一個,但他們若是用心,不用三日便能熟記。到時候州府下達命令,一張用普通文字,一張用符號標注。百姓可以根據自己記住的注音符號,一個字一個字拼出來。你想想,若是如此,州府能省多少功夫?”
百姓識字率不高,間接影響了官府下達政令的效率。
因為不識字呀,他們不知道官府到底發了什么東西。
兩眼一抹黑,啥都看不懂。
若是能自己拼出來,他們便能知道告示上面到底寫了啥東西。
哪怕看不懂字,他們能念出來。
豐真只覺得口干舌燥,愣愣地看著自家主公。
那眼神,不像是看主公,分明像是在瞻仰神祇!
姜芃姬見豐真沒反應,一摔《大夏韻書》,氣道,“你到底答不答應呀!”
豐真懵了一下,這么好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會答應?
再者說了,主公才是主公,凡事是她拿主意呀,怎么反倒問起他了?
豐真道,“一切皆由主公拿主意,真……愿為您鞍前馬后,萬死不辭!”
姜芃姬道,“那成,我們說好了,丸州事務就全靠你了。”
豐真聽清楚姜芃姬說了啥,冷不丁冒了一身汗。
“啊?”
姜芃姬道,“我之前不是說了么,我想回一趟丸州,問你答不答應,你說我拿主意呀。”
豐真傻愣地看了一眼堆滿竹簡的政務廳,再看看笑容燦爛的主公。
吾命休矣!
“文證,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