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一大串,口舌都說干了。
士子連忙追問,“下面呢?”
說故事的百姓道了一聲晦氣。
“下面沒了呀。”
故事剛講到最吸引人的地方,偏偏下面沒了,無怪百姓怨氣會這么重。
“沒了?”
士子聽了這話,怒氣飆漲,他憤然道,“區區平民,誰給你這么大膽子妄議士子?”
趙忝,這不是他的名字?
眼前的平頭百姓當著他的面,說他不會有好下場,趙忝能忍下這口氣?
趙忝毫無預兆地發火,百姓嚇了一跳。
緩過神,那個百姓也冒出點火氣。
他道,“慣例就是這樣,誰敢觸犯這一行的規矩?除非寫書的香蕈居士不想在丸州混了。”
衛慈扶持家的目的在于掌控輿論,他作為發起者,有權利為行業制定完善規則。
除了先前說的那幾條,衛慈還規定的精神必須積極向上。
什么叫積極向上?
故事內容不得涉及低俗銀穢、主旋律必須三觀端正。
前一條好容易理解,后一條就繁瑣了。
不管是主角還是配角,一旦沾碰,決不能有圓滿結局,包括但不僅限于恩將仇報、拋妻棄子、寵妾滅妻、停妻令娶、嫡庶不分、父母不慈、兒女愚孝、為老不尊、幼兒不仁等情況。
根據情節輕重,角色要遭受程度不同的挫折。
故事中的趙忝已經犯了好幾條,按照行業規矩,趙忝的結局好不了。
百姓連續追更數日,他們對趙忝的感官已經厭惡到頂點,隨著劇情的發展,樹妖和柳大儒也因為趙忝的陷害陷入危機。他們聽得正爽,接下來該惡人得到花式報應,偏偏下面沒了。
現實版的趙忝氣得火冒三丈,什么勞什子香蕈居士,竟然敢用他的名諱寫這等下九流!
若是巧合重名也就罷了,偏偏不是。
故事中的趙忝明明有家室,仍舊撒謊說沒有成婚,哄騙清白單純的樹妖交托真心。
現實中的趙忝也有家室,他聽說丸州有金鱗閣,萬分向往,將一雙老父老母丟給已經成婚的童養媳照顧,路上借著才學哄騙了無知的山野村姑,一夜風流之后便卷走人家錢財逃跑。
故事中的趙忝出身泥匠之家,用父母的血汗錢偽裝富二代,不顧老父瘸腿,老母瞎眼。
現實中的趙忝出身農村富戶,父母賣了六個姐姐供他讀書,他在友人面前冒充富紳之子。
故事中的趙忝借了大儒的書才有機會進一步深造,最后卻倒打一耙,欲至大儒于死地。
現實中的趙忝享受金鱗閣的福利,征辟不就之后污蔑辱罵柳州牧,試圖踩著人家揚名天下。
有這么多雷同的地方,趙忝如何不在意?
哪里是話本故事,分明是故意影射他,甚至連名字都照搬上去了。
普通百姓不知道,天天在金鱗閣泡著的學子文士會不知道?
難怪——
難怪這幾日,一些談得來的士子總是避著他,癥結竟然在這里!
百姓被趙忝莫名炮轟了一頓,未等他發火,趙忝已經羞憤地甩袖離開。
柳州牧既然用這種手段對付他,莫怪他無情無義!
姜芃姬著實冤枉,她本人忙得飛起,哪里有功夫去管一只兩只小蝦米?
趙忝厚著臉皮賴在金鱗閣。
在他看來,幾個士子的排擠冷待不算什么,柳州牧想用這種辦法整他,天真可笑。
事情到這里就結束了?
當然沒有。
香蕈居士乃是丸州一根筆桿子,最擅長寫各種類型的話本故事,坊間名聲不小。
他這次寫的故事并非一個,乃是六個小故事連成一串,形成一個“系列”。
除了《趙忝傳》還有其他五本,每本的男主角都是忘恩負義之徒,行事可恨,令人牙癢。
剛寫完兩本短篇,八卦的百姓通過蛛絲馬跡,抓出男主原型。
仔細了解之后,頓時氣炸。
他們家的州牧是什么人都能辱罵的?
忘恩負義之徒還有臉站在丸州的土地上?
以德報怨還有理了?
滾踏娘的!
怎么不坐著穿天猴一飛沖天呢!
正巧這個時候,先前用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為題目的測試成績出來了!
趙忝等人欲哭無淚地發現,不少士子用他們這事作為例子點題,言辭辛辣,不留半分情面。
情況還在持續惡化——
租借民俗的房東:“廟小容不下大佛,十天租錢也不要了,快走吧快走吧!”
茶肆的店小二:“俺們都是正經的生意人,只做人的生意,不做畜牲的,莫擋道!”
食肆的掌柜:“不好意思啊客觀,門前牌子立著呢,俺們這片地窮山惡水,盡出刁民。”
門口立著兩個臂膀粗壯、手持木槌的壯漢,兩雙虎目惡狠狠地盯著,宛若野獸覓食。
不說茶肆酒肆、街邊攤販,甚至連來者不拒的花樓都不招待他們。其中有一人特倒霉,某一晚去花樓尋樂子,第二日醒來發現自己的腚生疼生疼,甚至還有縷縷鮮血掛在上頭。
采花尋樂不成,反而被不知道哪個癟犢子采了菊花。
他們太小看丸州百姓對姜芃姬的敬愛,更低估了輿論的影響力。
眼瞧著名聲毀于一旦,最后只能灰溜溜逃走。
人雖走了,但他們的故事依舊在丸州流傳,甚至被出口到了崇州、滸郡等地。
隔了兩月之后,姜芃姬偶然得知此事,險些被徐軻這番舉動逗笑了。
姜芃姬對著豐真道,“孝輿犯不著生這么大氣吧,不過是幾個不識抬舉的士子罷了,他們辱罵我,直接將他們趕出金鱗閣,拉入永生不錄用的黑名單就好了,何必折騰這么一出?”
“殺雞儆猴罷了,沒把他們的當回事。”豐真笑著說道,“他們是跳梁小丑,但用得好,那也是不錯的好棋。孝輿借此告訴全天下的人,受了金鱗閣的恩惠沒什么,但要是不分青紅皂白倒打一把、恩將仇報,可要掂量掂量了,自個兒的小身板受不受得住千夫所指、萬民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