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我去看看——”
姜芃姬目光灼灼地請求,雖是請求,但萬秀兒沒有拒絕的余地。
萬秀兒道,“府邸距離營寨有些路程,不要先派人準備車馬和護衛?你可是坐擁一方的諸侯,若是落單了,保不準會出什么意外——它們還種在先前的府邸內院,跑不了的。”
姜芃姬可不聽這些話,拉著萬秀兒出了軍帳,對著外頭等候的勤務道,“備馬!”
她是雷厲風行的性子,棉花又是關乎民生的大事,她片刻都不想等。
打仗的時候太粗暴了,不知道有沒有驚擾那幾株棉花。
勤務將大白拉來,姜芃姬翻身躍上馬背,對著萬秀兒伸出手。
對方下意識伸出自己的手,只覺得姜芃姬一個用力便將她抱上馬。
驚——
沒等萬秀兒反應過來,姜芃姬已經縱馬跑出營寨,后頭幾個勤務顛兒顛兒地上馬跟著。
奈何自家主公的坐騎太厲害,大白也是好久沒有火力全開,一跑就停不下來。
等幾個勤務和護衛心驚膽戰地抵達目的地,姜芃姬已經繞著那幾株棉花瞧了好久。
萬秀兒則驚魂未定,衣衫凌亂,清爽的鬢發散落兩肩,原先用來固定的珠翠也不見了。
瞧那模樣,還以為自家主公把人摁在地上怎么了。
“你們怎么才來——”
氣喘吁吁的兵卒一臉懵逼,下意識請罪。
姜芃姬道,“算了,你們去拿鏟子過來,把這幾株樹全部挖走,記得別傷了根系。”
“哦?哦!”
眾人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紛紛去找鏟子了。
“小心點兒,挖出來的時候,根系務必都包裹著泥土——”
姜芃姬全程指揮,那幾個兵卒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不是他們膽小,但凡是見過姜芃姬戰場殺敵那副模樣的人,多半都會怕她。
忙活到落日時分,那幾株樹才被小心翼翼移出來,為了方便移動,他們還找了特大的陶缸!
姜芃姬在幾只陶缸下面打了幾個洞,日后澆水方便。
棉花不高,三株個頭都僅有四五尺,攀枝花稍微高一些,但也就一丈出頭。
看著它們都被安然移出來了,姜芃姬才松了口氣。
萬秀兒心中添了幾分好奇。
她知道姜芃姬是做大事的人,若這東西沒什么用,對方可不會那么緊張——
“此物——可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萬秀兒種了幾年,除了花樣別致,干花能用來填充枕褥,好似沒別的用途。
因為棉花和木棉樹,姜芃姬對萬秀兒的好感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她直言不諱地道,“自然有,它能讓天下萬民都不至于受凍挨冷。”
萬秀兒眨了眨眼。
她當然不會懷疑姜芃姬的話,但——這幾株用來觀賞的東西,真有這么大本事?
令天下萬民不至于受凍挨冷?
這事兒,哪怕是圣人轉世都做不到吧?
“你立了大功!”姜芃姬雙手摁在她肩頭兩側,“大恩不言謝,但凡你有所需,我必滿足。”
雖隔著厚重的衣料和貂絨披風,但她仍舊能感覺到姜芃姬精瘦的雙手。
很有力,莫名給人前所未有的安定——
這般普通的許諾,萬秀兒以前是信都不信的,但說話的人是姜芃姬,她相信了。
“這般諾言,我可受不起。”
“君子一諾,五岳相傾!”姜芃姬強調,她可不是隨便說的。
萬秀兒的臉倏地紅了,丟給姜芃姬一枚白眼,嗔似地道,“你這人——這么多年過去了,油嘴滑舌的本事倒是沒退步。當年對靜嫻這么說,如今換成了我,你以后還想對誰說這話?”
她記得清清楚楚,當年姜芃姬性別被戳穿,諸多貴女嘲諷,萬秀兒也酸了一句。
未曾想姜芃姬把哄魏靜嫻的話,照搬到她這里。
真是——
不能改改么!
姜芃姬:“……”
萬秀兒噗嗤一笑,“罷了罷了,我信你就是。我所求也不多,你給我一處容身之所就行。”
姜芃姬哦了一聲,道,“嗯,肯定會將你好好供著。”
這話讓萬秀兒樂不可支,這兩天的笑容抵得上前些年總和了。
姜芃姬雖然知道棉花,但她并不會養,倒是萬秀兒和這些打了幾年交道,經驗比她多。
于是——
姜芃姬問她,“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萬秀兒攏了攏凌亂的長發,笑道,“受你庇護,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打算?”
姜芃姬搖頭,她解釋一番。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可想過做一番事業?”
萬秀兒的手僵在耳邊,她耳朵沒聽錯吧?
“我、我一無長處,一介女子,還能做什么事業?”
姜芃姬道,“你現在有一項旁人不及的長處。打完滄州,我必然要稍微休整幾個月,窮兵黷武不是正道,多少也要給底下兵將和百姓喘息修養的機會。這些棉花,我打算挑幾片良田試種一番,積累經驗和良苗之后,再挑揀合適的地方擴大種植規模。丸州那邊還傳來一個消息,慧珺弄的紡車有突破了,紡織速度極快。若是二者合一,不知有多少百姓能收益。”
萬秀兒怔在了原地,腦子亂哄哄的。
雖說聽不大明白,但萬秀兒知道姜芃姬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她。
這肯定是一樁好事!
萬秀兒沒出嫁前是士族貴女,出嫁后是貴婦,婚姻不如意,但生活質量不錯。
讓她去折騰棉花種植,的確強人所難。
不過,萬秀兒經歷一番災劫,知道亂世之中無人庇護,她的生活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莫說這事兒有好處,哪怕沒有好處,姜芃姬建議她去做,她也不會拒絕。
另一頭,豐真從知道自家主公縱馬離開軍營,這可把他嚇壞了。
外頭還有敵方殘兵,若是主公不慎碰到宵小之徒,小心翻車啊!
豐真心中焦急,調撥一批人,護送他去找姜芃姬。
那戰馬顛得他屁股腚兒都疼了!
緊趕慢趕,正好趕上幾個兵卒扛著栽著棉花和木棉樹的陶缸,將它們挪到車上。
乖乖——
這不是萬娘子的寶貝么?
主公帶著萬娘子來這里,還讓人把這些樹都挖出來,她想干嘛呢?
豐真狼狽下了馬,抬手將繞上脖子的束發發帶甩向腦后,眼睛一瞥。
猜猜他看到什么?
他看到自家主公和萬秀兒并肩出了院門,前者有說有笑,后者“羞怯”地垂著頭,絞著袖。
萬秀兒散著發,衣衫也像是整理過,驚得豐真五雷轟頂。
凸(艸皿艸)艸!
衛慈——
衛子孝——
你踏馬過來收了這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