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蹇的出身不算低,祖上也曾當過高官,只是這點兒根基相較于累世功勛、勢力根深蒂固的東門郡本土士族而言算不得什么。楊蹇以真心相交,卻不知他們只是虛偽應付——
楊蹇吃了虧,顏霖可不想楊濤走他父親的老路,傻乎乎將豺狼當成摯友,怎么死都不知道。
“再過一些日子便是老主公祭日,屆時再將趙紹宰了不遲,也好祭奠老主公在天之靈。”
楊濤不語,顏霖道,“霖派人去抓了不少無毒烏梢蛇——威力雖不及蠆盆,倒也勉強能用。”
趙紹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仰望顏霖。
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端方君子的顏霖竟會效仿妖妃給楊濤出這么一個惡毒的主意。
不僅出了主意,他連烏梢蛇都抓了一堆。
楊濤心下動搖,不情不愿地道,“好,那便依少陽吧,莫要讓趙紹死得太便宜了。”
趙紹急得破了聲。
“楊濤小兒,你敢?”
人類對蛇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趙紹一想到無數長蟲在自己身上亂竄撕咬,他便再次懊悔——若是楊濤那一刀砍下來多好,總好過這般生不如死——楊濤小兒歹毒如蛇蝎啊——
趙紹之前很怕死,但他后來發現比死亡更恐懼的是生不如死和求死不能!
“我為何不敢?”楊濤理所當然地道,“為父報仇,不論用什么手段都是正義。”
趙紹頓時如墜冰窖,整個人懵成了木頭。
他以為楊濤會顧及他自己的名聲,不敢用蠆盆這樣的酷刑,萬萬沒想到楊濤比他想得還狠。
“你、你會后悔的——”趙紹咬牙道,“濫用酷刑殘害名士,你這么做必會被千夫所指!”
趙紹如今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的出身和身份。
只可惜,他手中的籌碼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沉。
倘若出身真的有用,趙紹也不會被幾個混混凌辱至此。
這是亂世,玩弄權術的手段不適合這個時代,唯有力量才是最強有力的資本。
楊濤義正辭嚴地道,“為人子不為父報仇,這才是千夫所指的行徑!”
趙紹下毒害死楊蹇的時候怎么不想想今日的下場?
活該!
楊思等楊蹇祭日結束才匆匆趕回,同時還帶著楊濤給姜芃姬的文書。
“唉,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顏少陽瞧著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手段倒是毒辣。”
楊思搶過亓官讓的羽扇給自己扇風,惹來亓官大佬隱晦的白眼。
姜芃姬問,“顏少陽?他怎么了?”
楊思嘖了一聲,“那個顏少陽在楊蹇祭日這天把趙紹丟入蛇坑。不知他挖了哪個蛇窟,竟然找到那么多無毒的烏梢蛇。每一條蛇都拔了牙,還狠狠餓了幾天——嘖,那趙紹被扒光光,在蛇坑里頭抖了一整天,最后心力憔悴被嚇死了。他死得比楊蹇還慘多了——”
許多細節楊思還沒說呢。
趙紹被扒光之后,脫肛的毛病變得更加嚴重,那些烏梢蛇饑餓難耐,它們有吃人的心卻沒有吃人的牙,最后將趙紹團團圍住,有什么洞鉆什么洞。嗯——更內涵的內容自行領會。
倘若一命抵一命是生意,趙紹這筆生意做得太虧了。
他的死法比楊蹇凄慘百倍好么。
因為趙紹死得太慘,楊思都不好意思繼續黑他了。
姜芃姬聽后,篤定地道,“怕是殺雞儆猴吧。”
楊濤的性格不算柔和,但也夠不上威嚴厚重,作為主公還是差了很多,御下不足。
從姜芃姬這些日子的了解來看,楊濤帳下的勢力并非鐵板一塊,原先的東慶班底和南盛之后投靠的班底結成了兩個團體,各方勢力博弈嚴重。顏霖不惜賭上仁名,用這樣殘忍的手段,不僅僅是為了給楊蹇報仇,還是為了震懾那群蠢蠢欲動的家伙——簡單粗暴卻很有效。
許裴一死,黃嵩退兵,楊濤預備帶兵回漳州,姜芃姬這邊也開始真正的忙碌。
浙郡是許氏的大本營,許裴死了,但其他許氏族人還在,姜芃姬想要完全掌控浙郡,不可能繞開他們。相較之下,滬郡倒是簡單得多。滬郡在幾年時間經歷巫馬觴、許斐和許裴三任主人,早已元氣大傷,那些個士族鄉紳勢力也沒了作妖的本事,只能由著姜芃姬搓揉捏扁。
姜芃姬別的沒有,兵多馬多大砍刀多,誰不服砍誰。
當然,浙郡本土勢力想要作妖也妖不起來。
為嘛?
還記得程遠和秦恭攻下浙郡,暗中扮作土匪到處劫掠么?
那番折騰,弄得各家實力大損,姜芃姬又過于強勢,他們只能暫時臣服以圖后謀。
浙郡是他們的主場,還能讓外來的強龍霸占了?
姜芃姬還真就壓倒了地頭蛇,將自己人安插在浙郡最重要的幾個職位上。
文有韓彧,武有秦恭。
二人皆是受寵若驚,他們以為依他們的情況,至少還要觀察一陣才能真正受重用呢。
韓彧在浙郡的根基不淺,秦恭也是浙郡本土人士,這倆要是想搞事,太方便了。
姜芃姬卻不擔心。
浙郡士族不可能策反他們。
“打仗一時爽,善后火葬場。”
這是姜芃姬連日來的心聲,若非帳下人手越來越多,如此繁重的勞務真能將人壓死。
姜芃姬身為主公,忙里偷閑,還沒來得及打個盹兒便被衛慈抓了包。
“子孝——”
衛慈道,“丸州來信。”
姜芃姬接過打開火漆,取出里頭的信紙。
一目十行掃完。
“文輔先生病了——”
程巡死后,戰事只剩掃尾,程遠懇求扶靈北上。
衛慈跟著嘆息,“中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先生年紀也大了,經不住刺激。”
前世的程丞比這一世慘多了,不僅失去了長子,還失去了次子程遠,三女在最好的年華香消玉殞,恩愛一生的程夫人經不住連番打擊,病死南下逃亡的路上,只剩程丞一人。
姜朝建立,程丞作為第一史官懟天懟地,之后又幫著陛下建立相對完善的考試取人制度,無形之中得罪了不少權貴世家。不管旁人如何攻訐,權貴如何引誘,他都視若無睹。
起初,衛慈敬佩程丞的高風亮節,等他為了兒子衛琮操碎心的時候,這才明白其中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