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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呼喊在粥鋪里突然的響起,“南城?誰從南城來的?”
店里的人東張西望,發現了聲音的來源,人們突然間呼啦啦圍了過來。將杜家父子一行人團團圍在當中。
“海神?”杜家父子怔了怔,“什么南城的海神?”
“你們有所不知,前幾日我們這里海祭,海神終于現身了,最后化作人形,去了南城。原來海神是一個小女子,長的非常美啊……”
“對啊對啊,神仙一樣的人兒呢……”
“廢話,她本就是神仙。”
“南城?小女子?”杜老太爺似乎聯想到了什么,愣在了那里。
一個讀書人模樣的伸出雙手,要去抓杜老太爺的手,“貴人既然認識海神,還得替我們窮人帶一聲好……貴人貴姓啊?回頭我將您的名字寫縣志上去。”
杜老太爺連忙往后一挪,將手縮回躲避。
這些人突然的熱情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王之琪連忙伸出手將書生的手握住,說,“我家主人姓杜,我們便是那被害者杜公子的家屬……”
書生聞言一怔,“你們姓杜?”那書生看著王之琪,秀才模樣的人竟然咬起了牙。
王之琪愣了愣,“對啊,姓杜。”
書生猛地一拍腿,最先回過神來,一面抽回手一面含糊的說道,“杜家的……哦,杜家的。”
書生的說話,讓眾人聞言紛紛站起身來。
“哎你們,看著我干嘛啊?哎……”王之琪望著先后起身的人們,不解的問道,“怎么了啊?”
話音未落,一人回頭沉著臉說了一句,“打,趕出去!”
店內立馬出現幾個手拿棍棒鋤頭的男人。杜家父子嚇的側起了身子。
“趕出去,把他們轟出武陽鎮!”
“嘿,這些賊廝……竟如此打發我們。”王之琪忍不住一面站起來一面罵道,“你們什么人?反了不成!你們會惹禍的我跟你們講……”
這些人不答他們的話,而是一邊跺著棍棒一邊喊,“滾出去,滾出去。”
杜承風惱怒的對王之琪低聲喝道,“誰讓你說我們姓杜的?你看,惹來禍事了。”
杜老太爺沒說話,黑著臉慢慢起了身,“走吧,這里似乎不歡迎我們。”
“趕走咯……”鄉民見杜家一行人倉惶躲出小店,也跟著匆匆出了門兒,“快走,要不官府的人該來了。”
眾人將家伙什扔上車,紛紛跳了上去,“得得,駕……”眾人一陣亂哄哄走了。
杜家父子一行狼狽的來到了武陽鎮衙門口。
武陽鎮衙門口行人稀少,一個值崗的衙役都沒有。
杜老太爺一行人站在那面破堂鼓下,又聽見亂哄哄的談論聲從廳堂里傳來。
“那一次他得罪的是赫提督,所以才被停職等候調令。”
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這一次,他家那小祖宗又惹出了這般禍事……現在他們府上的日子怕是更不好過了罷。”
杜承風望向杜老太爺,杜老太爺快被氣的吐血了,臉上卻一絲表情也無。
還伸手撣了撣大褂,跟沒聽見一樣。
“這是誰啊?又如此背后傷人!”王之琪抄起鼓旁一根棒槌,就要沖進去。
杜老太爺抬手攔住了他。
“還沒讓你打。”他說道,一面看著王之琪,“叫你動手你再動不遲。”
王之琪立馬垂首侍立一旁。
里面的聲音還在傳出來。
“劉大人,照你這么說,我還是有些聽不明白,杜家公子是惹上什么人了?怎么會被滅了全府呢?腦袋還被擰了下來,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
另一個小官員惶惶的聲音問道,“那作案行兇者可能查到?”
“夠嗆,現在是一點線索也沒有啊,經費也有限,頭疼的很。”
堂上孫大人侃侃而談,攤開雙手道:“杜公子我們已經送到南城,對得起他杜家了,我們已經是盡力而為了。”
門外的杜老太爺聽的忍了又忍,眉毛微微一動,說,“王之琪,進去報!”
帶路的王之琪重重的跺腳咳了一聲,將手中棒槌遠遠砸了進去,正落在地磚上“當啷”一聲響。
“杜知府杜大人到。”
門外突然沒頭沒腦的一聲喝,又橫著飛來一根木棒,廳堂中說笑聲頓停,眾人嚇得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杜知府?杜家公子的家里人來了?”孫大人和劉大人臉色一變。
眾人嚇得不輕,都站了起來望向門外。
門外腳步聲響動,杜府一行人走了進來。
“杜大人……”孫大人不由的向前一步施禮。
“這里果然熱鬧的很。”杜承風一進門便板著臉,哼聲說道。
杜老太爺跟在后面進了門,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孫大人忙垂下頭不敢再動。
見到杜老太爺,這些小官立刻堆起了笑臉,忙不迭的起身相迎,一板一眼對著杜老太爺行禮。
“哪一位是武陽鎮的孫大人?還不出來見過兩位杜大人!”
王之琪今天充了門子的角色,十分的威風。
當著這對父子,武陽鎮哪里有什么大人了?……都是些鄉紳小吏,芝麻綠豆大的官,自知之明還是有一些的。
杜家堂爺爺平民身份,這些人剛好勉強能巴結得上。杜老太爺官至知府就不用說了,單那杜承風是南城縣丞,這些人就得仰望。
武陽鎮這些小官俱是鄉紳出身,各自捐了錢買的官,實際上大部分都沒有品秩,這些人只是一心想著在這里經營幾年,再把錢掙回去,啥時候見過這等場面?
而王之琪這種代代傳的小廝,平時見了衙門里最不起眼的人,也得畢恭畢敬。今天能站在堂上吆五喝六,心里跟喝了蜜水一樣。
各人心中甘苦,各人自知。
武陽鎮官員已在后堂商議了一早上,正尋找應對之策,這杜老太爺突然的造訪讓他們有些微微的慌亂。
劉大人上前施禮:“老太爺親來武陽,下官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兩位杜大人,我們這幾日也是睡不著,吃不下,全力徹查,卻是什么線索也沒有。”
不等杜老太爺開口,孫大人便急急的說道。
杜老太爺面沉似水,坐在那里并不說話。杜承風道:“如此一來,倒是諸位辛苦了。”
“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哪里?干坐在這里就能逮住放火的賊了?還不敢,我看是你們也有份!”
王之琪見老太爺一絲笑容也無,忙開口說道。
“是是,那是自然,”孫大人臊得臉都紅了,一面看一旁的王之琪,“我們定當全力破案!”
“住口!孫大人、劉大人是一方父母,豈由你來說三道四!今天一點線索也沒有,明天或許就有了,武陽有這么多同僚在此,區區縱火案,也不在話下。查到了立馬上報!”
杜老太爺看過去,目光帶著寒氣。
官員們忙垂下頭不敢再動。
這些人打著幌子做祭祀的由頭,在暗處陰謀算計,借著我堂叔的力,這幾年從他身上很是發了些財。
那還不都是我杜家的錢?堂叔不過是被他們挑唆,出來當個出頭鳥而已。
還私自就將金銀瓜分了,著實可恨!
這些人只愛做土皇帝,也不圖升官,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辦法整治他們。
到底分了多少金銀?
還有,那粥鋪里說的海神,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這里杜老太爺面色稍霽,微微露出了笑容,對孫、劉二人說道:
“照理說,我這外官難管本地案子,只因家叔年幼,遭此橫禍,做侄子的也得追究一二,況且老夫也是南城人,孫大人、劉大人是我家叔的父母官,這案子還請二位大人務必盡心盡力才是。”
杜承風也站出來說,“家父今雖賦閑在家,那也只是權宜,不日還會出山的,到時候仰仗各位的地方還有很多,之明這里拜托各位了。”
兒子現在跟著自己的路數走,也會說話了,杜老太爺不禁有些欣慰。
孫大人、劉大人對視一眼,皺起了眉。
如此天大的事,竟如此輕輕揭過了?
不能,這杜老太爺雖然貪婪,到底是活了一把年紀了,城府深沉,不可輕視。
他兒子亦是南城縣丞,僅僅屈居樓一甫樓大人之下。
爺倆都是官場里摸爬滾打的,道行只會更深。
信他不得!但也開罪不得,人家給了臺階,再不下就不像話了。
這事沒這么簡單吧。至于他們話里玄機,要關起門來再仔細研究一番。
“杜老太爺,杜大人放心,我等定竭盡全力查明此案,追到真兇,以慰小老……小杜少爺在天之靈。”劉大人有些慌亂的說道。
“另外,我還想打聽個事。”杜老太爺臉上皺紋舒展開來,像普通人家老頭在拉家常,笑著說道。
“杜大人有話盡管問。”孫大人將頭壓得低低的,盯著杜老太爺的鞋子。
“其實也不是什么重要事,我在路上聽說,”杜老太爺望著孫大人,“聽說武陽鎮出了個什么南城的海神?是怎么回事兒?”
孫大人如遇知音,或許就能從這事兒上將事情化解開來,兩家同仇敵愾?
“對對對,杜太爺,說起這個……禍苗苗都從這里開始啊,請杜太爺、杜老爺入內廳詳談。”
將來如果出了糊糊涂涂的事,也少受些問責。
四人進到內廳重新敘禮坐了,府丁們上了茶就退出去,輕車熟路的帶了門。
這種事經常有,府丁都摜了,主子們商議一些見不得人的事,總是要關起門來。
“那海神是怎么回事?”杜老太爺開門見山發問道。
“是,容我細細稟報大人。”孫大人向前傾了傾身子。
“武陽鎮內有片北玉海,歷年水患不斷海水倒灌。鄉民耕地堿澇不收,海上風浪無常,漁民不能出海,是以武陽貧困,自古亦然。”
孫大人接著說道:“下官上任以來,多方安撫,又得劉大人相助,查明海患乃北玉海神所為。我等食君祿,定要忠君事,將海神降服,還武陽海清水偃,造福百姓。有傳聞杜少爺舉族之力保武陽鎮太平,民眾皆拍手相慶,……只是,只是每年要送一個小童給那北玉海海神。”
孫大人頓了頓,看了看杜老太爺的臉色。
杜老太爺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正閉了目捻著胡須仔細的聽。
杜承風則撇了撇嘴角,似乎是嫌喝的茶苦了些。
“從此后,杜家年年率武陽鎮百姓在海邊舉行祭祀大禮,雖說也偶爾會有水患,但是情況倒是好了許多,已然不是曾經的那樣兇猛泛濫,我們官府十分感念杜家義舉,上書本省,令我等刻碑立坊,以記杜家功德。就連百姓也是非常支持的。”
杜老太爺微微睜眼瞄了瞄孫大人。
孫大人又皺著眉頭說,“杜家少爺宅心仁厚,出資出力,實乃民眾典范,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卻出了件怪事兒。”
“什么怪事兒?”杜承風坐直了身子。
“就在前不久的祭祀大禮上,突然闖來了幾個少年作亂。說是從南城來的,其中帶頭的是一個小女子,突然跳入那海中將小童搶了回來,還……”
“還什么?”杜承風預感到了什么,站了起來。
冷不丁的把孫大人嚇了一跳。
“還……那女子,還騎著條大魚,鄉民一見了就紛紛說那女子是海神,說杜公子是騙子。歷年來騙了百姓錢財和小童的性命,這誰能答應啊,都氣不過……”
孫大人無奈的攤開了雙手。
大魚?大魚屎?龍涎香?
“父親!”隨著杜承風這一聲驚呼,杜老太爺猛然睜開了眼睛。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
杜老太爺一股熱血直沖后腦勺,直覺得耳朵嗡嗡的響。
我杜南山活了幾十年了,怎么聽到的見到的,稀奇古怪的事兒是越來越多了?
仔細的想一想,還真是這么回事。
因為那個女子作怪,讓老百姓借機鬧,堂爺爺才在那時受了委屈,才導致了后來的殺身之禍。
原來如此,那個巫女,那個巫女,害死堂叔的,竟然真是那個巫女!要絕我杜家的,竟然也是那個巫女。
把我杜家當什么?被她耍的這般團團轉?
“啪”的一聲裂響,杜老太爺將一個茶盞狠狠摔向地上。
孫大人和劉大人嚇的“噗通”一跪,“杜大人,確實是如此啊,杜公子正因那女子如此一鬧騰,也不知誰人就尋上了門去,我們,我們正在盡力破案……”
“別說了!”杜老太爺氣咻咻站起身來,抬斷了二人。
“兩位大人,我這次攜子來到武陽,除了拜訪兩位,還要前去堂叔家中處理一應善后之事,方才孫大人已經講述事情原委,我也知曉了,我這要去堂叔家,就此告辭,兩位留步。”
一眾官員面面相覷,怎么了這是?這杜家人怎么都是有些喜怒無常的?
來的時候像股風,走的倒也這般痛快。
孫、劉二人忙起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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