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衛老太太是輕車簡從的帶著衛安去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想要來,但是被衛老太太推拒了,說是想帶著衛安單獨去祭拜便是。
明魚幼到底是沒做成衛家的兒媳婦,她的存在在衛家來說又很特殊,衛老太太不大希望這件事會被五夫人知道。
像是衛安所說,人心總是易變的,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她的想法便會變得奇怪,也不知道有些事會不會戳中她的軟肋,叫她變得面目猙獰。所以干脆就把這些沒有必要的事通通省了。
她輕車簡從的帶著衛安去拜祭世人所認知的衛安名義上的母親,五夫人不知道內里,也就不會覺得這有什么不對。
京城最近的風氣好了許多,因為隆慶帝這大半年來沒再殺人抄家,錦衣衛也沒有再到處橫沖直撞,大街上都更熱鬧了些。
衛老太太看在眼里,笑著跟衛安感嘆:“若是能這樣一直下去,倒也好了。”
可是這終歸是不可能的,隆慶帝的身體看似一天不如一天了,就算是最近身體好了些,那也是因為沈琛進貢的那些藥在撐著......
她皺了皺眉頭,低聲跟衛安說:“可是看他那樣,雖然總是.....卻還是一直這樣挺著,不知道王爺的耐心會到幾時......”
雖然說隆慶帝的身體眼見著壞了,可是這種等待的煎熬感是很難受的,對于臨江王來說,多一分的變故都不是他能承受的,隆慶帝一直這么身體衰弱卻一直挺下去,他就一直要被蹉跎,而且因為隆慶帝之前已經露出過行前朝仁宗前例,他還不能做出不滿的舉動來。
也不知道他能忍得了多久。
衛老太太只是擔心他這么熬著熬著,便會性子變得乖戾起來,就跟當年沒有上位的隆慶帝一樣。
隆慶帝當王爺的時候何嘗不過是個溫文爾雅的君子,可是一沾染了權力,就變了一個人。
衛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沈琛跟我說過,就算是那藥撐著.....日子也一眼看得到頭了,王爺是個聰明人,不會在這個時候犯渾的。他現在什么都有了,聲望人脈都齊全了,加上陳瑛入閣.....他會多一點耐心的。”
衛老太太點了點頭,等到了普慈庵,便扶著衛安的手下了馬車。
普慈庵聽說是她們要來,早就已經封了山門等著,靜安師太笑臉相迎,見了衛老太太和衛安急忙問好,又笑著道:“昨兒就收到了您要來的消息,一早就已經把東西給備下了,王妃娘娘的供奉也都準備好了......”
這幾年明魚幼的靈位供奉在這廟里之后,衛老太太和鄭王府便沒少往這里給過銀子,靜安師太對于這個這一項是很殷勤的,半點不敢馬虎。
衛老太太跟她也漸漸熟了起來,一面笑一面點頭:“既然如此,那便又更好了,我先領著安安進去換身衣裳。”
“是。”靜安師太知道她們的規矩,急忙笑道:“房間都收拾出來了,還是您慣常住的那間院子,我領您過去。”
衛老太太一面聽著,一面便問:“鄭王府那邊沒有派人來傳信?”
按理來說,鄭王只要在京城,也從來沒有缺席過明魚幼的忌日祭奠的。
靜安師太急忙道:“有的,鄭王府昨天就已經遣人送來了祭品,管家說奉了王爺的命,告訴您一聲,今天少不得要來的,擾了您的清靜了。”
總算是沒有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衛老太太不再多說,跟衛安換了衣裳,略微用了些點心,便領著衛安去前頭祭明魚幼。
她是長輩,按理明魚幼是受不起她的香火的,她便只看著衛安跪拜上香完畢,才輕聲看著明魚幼的靈位笑了笑:“魚幼,一直沒來瞧你.....有件事,我跟安安都沒親口告訴你,她要成親了......”
衛老太太站在下首,眼里漸漸有了淚意,好一會兒才忍了回去,聲音低低的緊跟著又道:“你的女兒長到如今,我對不住她.....當年我要是知道......我要是知道她是你的孩子.....”
這件事始終是盤桓在衛老太太心里的心病,是她的刻意放縱冷眼旁觀,長寧郡主才會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冷待刻薄衛安,讓衛安的前幾年過的那么辛苦,那么孤苦。
這些話她其實來來回回的在明魚幼這里說了許多遍了,可是她每回來,卻仍舊要說上一回,好像這樣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衛安在旁邊攙扶住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沒有見過母親,自然不知道母親是個什么樣的人,可是衛陽清說,她到死的那一刻也要拼命保護自己的安全,求衛陽清把自己抱走好好養大.....
她沒有在意過自己的生死,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女兒考慮而已,她因此虔誠的跪下來,在蒲團上端端正正的磕了三個頭:“母親,我要嫁人了,她是長樂公主和平西侯的兒子.....若是您還活著,應當也是認識他的......”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從和沈琛怎么認識的說到后來去福建去東昌府的事,到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連眼睛也濕了,哽咽著對著靈位下了保證:“母親,我一定會過的很好,不會辜負您當初拼盡性命換我一條命的苦心.....我會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過日子,您放心。”
衛老太太摸了摸她的頭,等她站起來,又陪著她跟明魚幼的靈位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駐足嘆息了一聲,幽幽的道:“魚幼,你在天有靈的話,早日去輪回罷,我會替你看顧好安安的,她找了個好夫婿,你放心。”
屋子里安靜的厲害,對著晃動的長明燈和裊裊的青煙,衛老太太說了許多話,到最后已經有些精疲力竭了。本來坐馬車就很累的,衛安晃了晃她的手,輕聲喊了一聲祖母,示意她天色已經不早了。
不知不覺,外頭的天色都已經漸漸暗下來了,靜安師太親自在外頭候著,等到里頭有了動靜,便急忙上前攙扶了衛老太太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