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這幾句話說得十分難聽,元徵從前的確做過宇文昭的伴讀,兩個人的關系還一直都很不錯。但說起兩人之間的交集,從一開始就是宇文昭選擇的他,而不是他自己巴上去的。
他元宗之十七歲中狀元,二十幾歲做到封疆大吏,欣賞他、提拔他,甚至把他從正二品貶到正四品的人從來都是宣德帝而非當今陛下,宇文昭登基后倒是有心重用他,可他這不是還沒升官的么?
聽了這些話之后元徵反倒不生氣了,他施施然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指了指身旁的另一把玫瑰圈椅道:“坐下來聽我給你講講你錯在哪兒,這個想法又為什么是做夢。”
顧朝見他不像是和自己說笑的樣子,帶著一肚子的狐疑坐了下來。
元徵淡淡笑道:“阿朝,你從小就是個極其愛慕虛榮的女人,幾十年來從未改變。”
顧朝立刻炸毛了,差點就直接蹦起來。她是什么人她自己很清楚,但任是誰也忍受不了夫君當面說這樣的話。
元徵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別著急,聽我慢慢和你講。”
顧朝忿忿地瞪著元徵,眼睛比方才睜得還大。
“阿朝,你十幾年來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風風光光地回京城,如今呢,大約又增加了一個,想要做皇子的岳母,畢竟這樣肯定就能更加風光。可你只顧著自己的理想。卻忽略了這里面有一個最大的問題。”元徵仿佛把顧朝當成了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循循善誘道。
顧朝依舊沒有說話,只是疑惑地看著元徵。完全不明白對方想要說什么。
元徵笑道:“你只記得自己是首輔大人的嫡長女,太皇太后的侄孫女,卻忘了自己只是個四品官員的妻子。你只記得湘兒是首輔大人的外孫女,靖南侯的侄女,卻忘了她只是一個四品官員的嫡長女。這樣的身份,你覺得夠得上做大周的皇子妃么?還是說讓湘兒去做皇子側妃你也不在乎?”
顧朝反駁道:“可你馬上任期就滿了,等陛下一召你回京……”
“你聽誰說任期一滿就一定能回京城?又聽誰說回了京城就一定能升官。而且一定能升到你覺得滿意的那種位置?官場風云變幻,不真的走到那一步什么都不好下結論。”元徵從未把宇文昭對他的承諾講給顧朝聽。他不相信顧朝能有二閨女那樣敏銳的嗅覺。
果然這話一出,顧朝整個人都頹然了,元徵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別的東西她或許不懂。但皇子選妃她還是清楚的。
大周朝皇子妃們的出身向來都十分過硬,即使是當今皇后裴廷瑜,當初雖然只是威遠侯府二房的姑娘,父親還是個白身的紈绔,可人家畢竟還有個做一等候的嫡長兄。
而如今湘兒的身份甚至比不上那時的裴廷瑜。
“所以阿朝,你太心急了,現在把湘兒送到京城,即使皇子們現在就開始選皇子妃,京中大把的高門貴女等著候選。你覺得湘兒真的有機會?”元徵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怒。
按他的想法,自己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顧朝應該被打擊得差不多了。皇子岳母的美夢也該醒了。
然而……
顧朝本來已經黯淡下去的眸光卻突然亮了起來,她扯住元徵的衣袖道:“你的意思是并不反對湘兒嫁入皇室,只是時機還不到?”
元徵郁悶了,果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捏了捏眉心道:“阿朝,湘兒是什么性子你應該很清楚,皇室是什么樣子你比我更明白。何況我們不需要利用女兒來換取榮華富貴。只要有我在。保證你這一輩子都能過得舒舒服服。我們的女兒向來是嬌養的,何必非要嫁入皇室和人爭斗受人家的氣。等咱們回了京城,仔細替湘兒挑選一名人品相貌樣樣絕佳的女婿,讓她一輩子平安喜樂不好么?”
在元徵看來皇子們個個都是燙手的山芋,如今陛下春秋正富,他自己也是年富力正強想要大展宏圖的時候。
他不想把前程綁在前途未明的皇子們身上,宇文昭更不想看到他想要重用的臣子早早便站好隊,那他這個皇帝還怎么當?
元徵知道和顧朝講得太深反而會讓她想得更偏,只能盡量從女兒將來幸福的角度去試圖勸服她。
提起元湘的幸福顧朝心里微微動了動,其實她的出發點和元徵是一致的,她盼著元湘能做皇子妃倒未必是想貪圖做什么皇子的岳母。
只是在她的觀念里,夫君地位的高低幾乎決定了一個女人幸福與否,所以元徵所謂的人品相貌樣樣絕佳在她看來真不值什么,那些只是男方擁有足夠高的地位之外的附加品。
見她皺起了眉頭,元徵再次感嘆……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耐心,把話也講得足夠明白,顧朝再這樣執迷不悟下去,他也無能為力了。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顧朝的肩膀道:“既然已經把湘兒送回京城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讓她跟在岳母身邊長些見識也是好的。至于婚事兒咱們不著急,湘兒是臘月的生辰,說是十四其實也不過十三歲半,到明年年底才及笄,何況她和咱們分開這么多年,我也不可能讓她早早就出門子,怎么也得多留一兩年,這些時間足夠咱們好好挑一名好女婿的。”
他話音剛落,顧朝冷不丁冒出一句:“反正傅韶昀那樣的絕對不行,長得再好再有才華也不行。”提到人品相貌樣樣絕佳的男孩子,她立刻想起了傅韶昀,心里頓時敲響了警鐘。
元徵哭笑不得,這女人簡直了,該精明的時候糊涂,該糊涂的時候精明,腦袋里整日都琢磨些什么。
“母親那里還生氣呢,你自個兒好好想想,我去勸勸她老人家。”元徵覺得自己要是再和顧朝在一個屋里待下去,真的會崩潰掉的,說罷便快步走了出去。
而此時的老夫人的房里,吳媽媽不敢再替顧朝說話,笑著替她掖了掖被子道:“老夫人,說來二姑娘都離開快兩個月了,府里沒有她,連奴婢都覺得冷清了許多,兩位小少爺昨日還吵著要找二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