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誰也沒有辦法確認這個世界上是不是有“神”的存在,但在某一個時代,某一個民族,我們都能確認有屬于那個時代、那個民族的英雄。好比凱末爾之于圖爾齊;列寧之于恩諾思;玻利瓦爾之于南美洲;戴高樂之于法蘭西;林肯之于亞美利加。
這些偉大的英雄,就像是命運安排,肩負起了自己的使命,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一次次浴火重生,以極其戲劇化的一生拯救了一個民族乃至一個國家。
我們總以為這些人是天選之子,卻不知道每個偉人的背后都站著無數為了民族和國家浴血奮戰的先烈,他們前赴后繼,一往無前,只是他們絕大多數并沒有能站到最后,生命就戛然而止,但他們點燃的火炬沒有熄滅,即便微弱,卻也照亮著后來者繼續未竟的事業。
酷兒德人獨立運動領袖阿扎爾醫生短暫卻異常精彩的45年生命,恰好印證了這樣一個說法。——成默
炮聲漸漸平息,只剩下槍聲如不絕的暴雨敲打著窗欞。
月亮越來越淡,深藍色的天空逐漸褪色,那些原本隱藏在天幕之中的云朵,則越來越明顯,像是堆積在廣場上空的棉花糖。
廣場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阿扎爾醫生,大家都目不轉睛,似乎迫切的想知道他會如何抉擇,因為這關系到酷兒德人的命運。
此時此刻,世界呈現出另一種叫人心悸的安靜。
“如果幾年前,您這樣的大人物告訴我,可以幫助我們酷兒德人.......”阿扎爾醫生注視著站在他正對面的科斯塔·盧卡斯,“我會相信只要付出了代價,就能獲得應有的報酬。”
“阿扎爾醫生,你現在依然可以相信。”科斯塔·盧卡斯雙手拄著拐杖,他的表情很真摯誠懇,完全不是高高在上的模樣。清晨的冷風吹起了他白色禮服的衣袂,看上去他是如此的彬彬有禮乃至顯得有些謙卑,一副值得信任的模樣,“也許幫助酷兒德人立國我力有未逮,但幫助你們解除眼下的困境,我還是很輕易就能做到的。”他停頓了一下,笑著說,“不過這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間。”
阿扎爾醫生也用笑容回應科斯塔·盧卡斯,他不卑不亢的回應:“原來您所說的拯救就是——先將我們酷兒德人推進火坑,然后詢問我們需不需要幫助?”
“不,不......”科斯塔·盧卡斯搖了搖頭,“我可沒有針對你們的酷兒德人的意思,真正帶你們跳入火坑的是那兩個隱瞞了真實身份的異鄉人。他們兩個可是窮兇極惡的‘黑死病’要犯,你們酷兒德人有必要為了素不相識的罪犯獻出生命嗎?”
盡管看上去病懨懨的,但阿扎爾醫生的身姿卻站的筆挺,他語氣堅決的說道:“路易斯先生,這么多年我學會兩件事,第一件就是不要相信燈塔人;第二件就是想要拯救自己,絕不能指望別人。”接著他又話鋒一轉,認真的說,“更何況,我們這里真沒有來過異鄉人。”
“是嗎?“科斯塔·盧卡斯盯著阿扎爾醫生腦袋上纏繞著的白色繃帶,抬手輕輕打了個響指。
忽然之間,阿扎爾醫生頭上燃起了火光,站立在廣場邊緣的他,這一秒像極了風中的蠟燭,不過燃點的火苗在冷風中一閃即逝,只是將纏繞在他頭頂的紗布燒了個干凈,暴露出了頭顱側面那一圈蜈蚣般的銀色疤痕。
“還真是完美的切口閉合。”科斯塔·盧卡斯如鬼魅般的出現在了阿扎爾醫生的身側,他摸了摸阿扎爾醫生頭上那一圈鈦合金連接片,每一片訂書針模樣的連接片間距都完全相等,在光禿禿的顱骨側面組成了極其規整的長方形,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人工釘上去的,像是機器的作品。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稍稍仰起頭,一臉迷醉滿腔愉悅的說道:“不說這嚴絲合縫的切口,就說這整齊到令強迫癥萬分舒適的鈦釘,就知道是......溫蒂的手法。”
當科斯塔·盧卡斯的第二句話說完,酷兒德士兵才意識到那個白衣男子竟然已經完全控制了他們的領袖阿扎爾醫生,于是舉槍的聲音響成一片。
然而密密麻麻的槍管并沒有能令白衣男子有絲毫畏懼,他依然淡定的用欣賞的眼光凝視著阿扎爾醫生頭顱上的手術切口,如同在鑒賞一幅絕世的名畫。
緊張而沉悶的氣氛持續了片刻,科斯塔·盧卡斯才收回了視線。他先是摘下禮帽虛按在胸口微微鞠躬,紳士十足的說道:“萬分抱歉作出這樣失禮的舉動。“隨后他直起身子,戴好禮帽,嚴肅的說,“您對朋友的忠貞我非常欽佩。但我想,我們彼此的時間都很寶貴,大家沒有必要因為謊言而耽擱了交易。”
就算被科斯塔·盧卡斯抓到了破綻,阿扎爾醫生的面色依舊如常,他沉聲說道:“我原諒您的不禮貌,不論您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們酷兒德人都心存感激。”他的音調變冷,“但請不要這樣的方式來和我們酷兒德人談交易,我們歡迎心存善意的朋友,卻也不懼怕任何心懷歹意的敵人。”
面對阿扎爾醫生強硬的話語,科斯塔·盧卡斯反而愈發的低聲下氣,“阿扎爾醫生,您覺得我應該表達出怎么樣的誠意,才能讓您相信我是一個可靠的生意伙伴?“
“如果您真誠心交易的話,我也不要求一下消滅所有恐怖分子聯軍,只要您現在消滅一半人,當作定金,我就認為你確實有誠意。“阿扎爾醫生淡淡的說。
科斯塔·盧卡斯搖了搖頭,“您的開價未免也太高了,就算是isis,好歹也是幾千上萬條人命啊。讓我用如此血腥的手段來證明,實在是過于殘忍了。恕我做不到,可不可以換成讓他們先退兵到一百公里之外?這樣你們至少也能掌握足夠的撤退時間?“
阿扎爾醫生冷笑:“如果不是你們燈塔人插手,我們自己就能打得這群烏合之眾逃跑。用這樣的條件來表達您的誠意未免也太可恥了!“
科斯塔·盧卡斯嘆息了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在阿扎爾醫生的身側,他回到了原地,施施然的說道:“看來我們之間是沒有辦法溝通了?“
“是您一開始就選擇了錯誤的方式。“
科斯塔·盧卡斯無奈的搖頭,“既然我的解釋你不愿意相信,反而要用族人的犧牲,來成全自身的信義,我也不會勉強您,畢竟我路易斯·霍華德只是個商人,而不是強盜。”
阿扎爾醫生冷聲說:“如果您這樣說,就請不要假惺惺的賣弄你們盎格魯·撒克遜人的仁慈,我早就看厭了你們那副佯裝公平正義的嘴臉。”
阿扎爾醫生的態度越是疏離,科斯塔·盧卡斯的語氣就越是真摯,“即便聊的不算投機,我還是會為你敞開交易的大門,只要您想要交易,就可以呼喚我的名字,隨時來終結這場戰爭,并讓ISIS聯軍退出這所城市,不僅如此,我還能給予你們一些物資援助。當然,不止是您,要是有其他人知道有關那兩個異鄉人的消息,同樣可以和我達成交易,不過這一切都具有有時效性,如果我自己找到了那兩個異鄉人,那么交易自然就不成立了.......”
阿扎爾醫生張嘴剛要堅決否定科斯塔·盧卡斯赤裸裸的引誘,白衣男子就揮舞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和那個性感的紅發女秘書隱匿于冰冷的晨光中,不見蹤跡,似乎從未曾出現過。
這一秒,遠處的槍聲都停歇了下來,恍如按下了時間的暫停鍵,廣場上酷兒德人還沒能從突如其來的會面中走出來這場很有些莫名其妙的對話就已經結束。聽不懂的英文的人,甚至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了一對天使般的男女,從虛空中來,又回歸于虛空之中。
回過神來以后,酷兒德士兵們面面相覷,開始交頭接耳互相詢問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
阿扎爾醫生卻大聲說道:“剛才那兩個人是來自地獄的魔鬼!他們說出來的話都是誘騙人墮落的謊言,最終的目的是將我們酷兒德人通通拖入火獄,絕對不要相信他們。毫無疑問他們就是伊布里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在現實生活中我們所遇到的各式各樣的誘惑都是他的杰作。所以,我們要運用造物主賦予我們的智慧來區分善惡與是非,從而遠離伊布里斯的各種誘惑,大家千萬不能上當受騙,更不能成為他們的伙伴.....”他的聲音是如此洪亮,完全看不出來是剛剛動過一場大手術的人,只有細心聆聽,才能察覺到聲音中的那一絲疲憊,“現在到了造物主考驗我們酷兒德人最后的時刻,盡管戰爭是可怕的事情,我們已經受盡創傷,但只要我們秉持一顆正義的心,為了家人、為了民族、為了打擊滿身罪惡敵人,我們的流血和犧牲就必讓造物主為之喜悅,我們也會用鋼鐵般的意志證明,酷兒德人是整個中東世界最受人尊敬的戰士......“
阿扎爾醫生錘了錘胸口,低聲說:“為了酷兒德人!”
戰士們也錘了錘胸口,跟著他們的首領怒吼:“為了酷兒德人!“
阿扎爾醫生閉上眼睛,高舉起手,“造物主在上!”
“造物主在上!”
戰士們舉起了槍,高聲的吶喊響徹云霄,啟明星墜落于泛白的天際,街巷的深處響起了坦克的引擎轟鳴。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必將是他們最后一個黎明。
科斯塔·盧卡斯佇立于高聳的宣禮塔頂,淡漠的俯瞰著廣場上狂熱的場景,像是觀察螞蟻無趣行為的無趣人類。
而他的秘書希施在給尤素福下達完攔截準備逃離城鎮的酷兒德人的命令之后,低聲說道:“大人。”
“嗯?”
希施不解的問道:“既然您已經確定了雅典娜來過這里,為什么不用直接用強硬點的手段強迫他們說出真相,反而要低聲下氣的說那么多話自討沒趣,又大費周章的先把那些想要離開的酷兒德人逼回來,讓他們和ISIS聯軍打仗?”
“希施,你這么問,只能表明你的功課沒做好啊!”
“我了解過阿扎爾醫生,知道他是個志向遠大、頭腦清醒且個性堅韌強硬的民族主義者。”希施說,“所以我才認為您的策略有點問題。”
科斯塔·盧卡斯輕笑道:“那你是否又了解過他身邊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呢?”
“當然,阿扎爾醫生手下有四員大將,其中最出名的圣戰士神槍手穆勒已經犧牲了。剩下的三位是領導幼發拉底解放旅的塔梅爾、領導拉卡革命旅的馬哈茂德和領導婦女保衛軍的霍達,這其中名氣比較大的是婦女保衛軍的霍達,因為她是個女人,在中東,isis最怕和這支酷兒德女兵部隊交戰,因為在圣羅蘭教中,被女人殺死是沒辦法上天堂的。領導拉卡革命旅的馬哈茂德名聲最為不顯,但他的作用在庫爾德軍中卻最不可或缺,因為他掌管著敘力亞庫爾德人的情報工作,被譽為酷兒德之狐。不過在酷兒德人中地位僅次于阿扎爾醫生的是打仗最猛的塔梅爾,人稱庫爾德雄鷹,這個人才是阿扎爾醫生的左右手,無論是治軍還是打仗都有一手,是阿扎爾醫生的鐵桿支持者......曾經敘正府和isis都懸賞了幾十上百萬美金想要阿扎爾醫生的人頭,就連燈塔情報機關都試圖策反過這三個人,然而阿扎爾醫生至今還活得好好的,足以證明三個人對阿扎爾醫生的忠誠.......”
“作為一個情報工作者,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形成慣性思維,把資料內容等同于現實狀況,從而忘記了人和事物都是會發生變化的。如果按照你們學的那一套,自然會覺得身為女性的霍達是最容易被策反的人選。因為女人天生比男人更為感性,情緒更容易被掌控。但在我看來,并非如此......”科斯塔·盧卡斯看向了希施,意味深長的說,“希施,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完美的人,而那些試圖追求完美的人,看似無可挑剔,卻本身就是最大的漏洞,尤其是追求道德上沒有瑕疵,試著成為圣徒的凡人,更是容易被現實人心擊得粉碎,要知道堅硬和脆弱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希施沉思了片刻說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那你認為是誰會違背阿扎爾醫生的意志主動來找我?”
“既然你前面說了霍達看上去最容易被策反,那么就肯定可以先排除她了。馬哈茂德和塔梅爾的話,我當然認為會是從事情報工作的馬哈茂德。”
“你這么想很符合邏輯,從事情報工作的人幾乎都有一個毛病,就是從不相信任何人,但......”科斯塔·盧卡斯轉折了一下,“我敢肯定,來找我的一定是塔梅爾。”
希施愣了一下,隨后有些驚愕的說:“不可能!塔梅爾可是最早就跟隨阿扎爾醫生一路出生入死走過來的強硬派。誰都可能背叛阿扎爾醫生,只有他絕對不可能......”
“那我們打個賭好了。”
希施沒有回答,她低頭俯視著廣場上已經打響的戰事。酷兒德人在寺廟內部建立了據點,四周一片空曠相當的易守難攻,本來isis聯軍擁有坦克和裝甲車,可以抵消酷兒德人的地理優勢,然而isis聯軍雖說是恐怖分子,卻也是信仰極端的恐怖分子,自然不愿意炮擊寺廟,這就讓坦克和裝甲車完全派不上用場,只能作為抵擋子彈的堡壘。
不能發炮的坦克和裝甲車在沒有隱蔽物的廣場上就是活靶子,還沒能推進幾步就被酷兒德人的反坦克武器打的趴了窩。isis聯軍舍不得再浪費昂貴的戰爭利器,選擇了暫時停火,從四面包圍寺廟。
而在城鎮南面,由于天選者優素福率領具有空中優勢的軍隊進行了攔截,想要撤出城鎮的酷兒德人發射了他們的毒刺導彈試圖擊落三架阿帕奇,卻被優素福使用技能輕易的瓦解,當裝載有高射機槍的武裝皮卡被無人機發射導彈定點清除以后,就宣告酷兒德人想要撤離的計劃完全破產,即便沖出了城鎮,也只能面臨具有空中優勢的敵人的屠殺,于是他們只能選擇回撤。
幸運的是剛好優素福的目標也不是將酷兒德人趕盡殺絕,而是驅趕他們回去和isis聯軍火拼,于是可憐的酷兒德人并沒有受到太大的阻擊,就像是被操縱的螞蟻,如敵人計劃的那樣,調頭打算重新回到擁有堅固工事和物資的寺廟。
得知情報的isis聯軍,趕緊把坦克和裝甲車調往了酷兒德人回來的路上,在對方三條必經之路上設立了防線,和優素福的部隊形成了兩頭圍堵之勢。一時之間,原本熱鬧的寺廟廣場反倒是安靜了下來。
不過形勢卻明顯在朝著對酷兒德人越來越不利的方向發展,寺廟中頑強的守軍,即將面臨兩難的選擇,到時候isis聯軍和試圖撤回寺廟的酷兒德大部隊發生戰斗,他們是繼續堅守還是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意味著放棄了巨大的地理優勢,以己之短擊敵之長。繼續堅守就只能看著己方的大部隊被圍殲,他們的結局也不過是坐以待斃。
總而言之,酷兒德武裝的命運基本已經注定。除非出現奇跡,或者有人來找她的老板科斯塔·盧卡斯完成交易。
而自己的老板,能夠洞徹人心的四十四魔神沙克斯,在酷兒德人面前佯裝出一副信守承諾又好說話的樣子,就是在等待走投無路的酷兒德人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來找他。
這個計策很容易看透,酷兒德人出了名的勇敢且信仰堅定,直接用暴烈的手段逼迫,只會讓酷兒德人變得更加憎恨他們,完全斷絕了出賣情報給他們的想法。因此沙克斯才站在一個看似公正的立場上,給酷兒德人留出了一個不得已的選擇。
希施不信足智多謀的阿扎爾醫生看不出來。那么老板又憑什么確定在中東素有忠誠勇猛盛名的塔梅爾會背叛阿扎爾醫生?希施百思不得其解。
她思忖良久,直到isis聯軍終于和酷兒德的大部隊狹路相逢,簡陋的街巷深處響起了毀天滅地的炮聲,連綿的槍響中煙塵和火光四起。英勇的酷兒德人毫不畏懼,他們依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四下散開,在建筑物中對isis聯軍發起了進攻。
為了趕在isis聯軍空中力量抵達之前,突破防線,進入寺廟,酷兒德人發動了猛烈的攻擊。幾乎沒有任何試探的前奏,戰斗陡然間就進入了高潮,炮彈不斷的摧毀房屋,各種反坦克武器和迫擊炮又摧毀坦克。
隨著酷兒德人沿著三條通向寺廟的街巷不斷的滲透,戰局逐漸變成了犬牙交錯之勢。兩幫人像是瘋了一般在狹窄的巷道展開了血肉拉鋸。子彈殼鋪滿了堆砌在道路間亂石的縫隙,鮮血、腦漿和肉沫噴繪成的惡心涂鴉隨處可見,穿著迷彩服的年輕尸體長成了粗枝大葉的食人藤蔓,它張牙舞爪,用扭曲殘忍的形態吞噬著一個個憤怒的靈魂。
即便殺過人,也見過很多次殺人,希施此際也覺得無比震撼,如此高效率的人肉磨盤,銷毀人類的速度實在是太過迅猛了。迅猛到極其單調乏味,兩方武裝不過是在摧毀對方的防御設施,和被摧毀之間來回拉鋸,只是每次拉鋸都意味著數十甚至上百的人員傷亡。
在中東戰場上,人類是比武器更廉價的易耗品。
盡管有反坦克武器,一輛一輛攔在道路之間的坦克和裝甲車成為了酷兒德人難以逾越的防線,而城市狹窄的地形和笨重的主戰坦克又阻礙了isis聯軍形成火力優勢。
也許是酷兒德人更為驍勇善戰,也許是他們的求生意志更為強烈,在連續不斷的攻擊之下士兵們和拖弋著反坦克炮的武裝車進入了流血的前線,向著廣場靠近。isis聯軍則一步一步扔下坦克和裝甲車的殘骸慢慢向著廣場后退。
于是那些橫亙在道路中間的龐然大物又阻滯了酷兒德人車隊繼續向前。他們不得不想辦法開清除道路或者迂回。這又給了isis聯軍展開打擊的機會,乳白色的晨曦中迫擊炮和坦克主炮齊發。戰士們熟練的四散尋找掩體和臥倒,轟隆隆的響聲過后,磚塊、彈片、血肉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在空中亂飛,你永遠不知道等下會落在身上的會是什么東西,可能是能夠致命的碎石,也可能不過是一片白色的腦漿。
但這在戰場上只是很普通的一幕,兩方人馬的交匯僅僅只會延遲那么一小段時間,等道路被清理出能夠讓皮卡門過去的口子,一切又開始重復。
酷兒德也沒有頑固的只在一點突破,他們還分出了一部分人員,試著輕裝從側翼包抄。在人員、汽車和武器的潔涪蕩蕩的運動中,在這一切移動的情形中,以及在這一切沒有到達廟宇便停下的情形中,可以感受到酷兒德人遠超平常人的忍耐力,他們的沉著更是意志力的表現。
isis聯軍也不甘示弱,即便人員傷亡和裝備損失都十分巨大,卻絲毫沒有慌亂和潰退,他們不斷的組織防線,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頑強和酷兒德人展開了一次又一次的血戰。
黎明時分的天色在閃耀的火光中變得不那么明亮,宣禮塔突兀的唱響了梵歌,悠揚綿長的誦經聲打斷了戰爭進度。
在一抹如血的霞光中,炮火和槍聲戛然而止,無論是酷兒德士兵還是isis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槍,在原地做起了晨禮。
科斯塔·盧卡斯和希施居高臨下,在暮鼓晨鐘般綿延不絕的宣禮梵音中,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戰士,跪拜在地上,他們雙手合胸,深深的彎下了腰,頭部幾乎觸到了滿是血污、彈殼和碎石的地上,每個人的嘴上都念念有詞。
他們像是被某種強大的意志附了體,嘴中念念有詞,一種虔誠的透明的音調從心底穿過氣管從狹小的喉嚨縫隙,在雙腭翕動的擠壓下,被舌間彈了出來。這些細微的聲響,匯集成了洪流,竟比槍炮聲還要驚人。
此時此刻,在他們的心里,周遭的一切,血腥、穢物、尸體、致命的子彈、未滅的火焰都不存在,存在的只又靈明、圣潔的造物主。
他們朝著圣地的方向叩首,晨光中,那如暗流在空氣中潛伏的禱告聲,如一首洗滌塵世的安魂曲。
目睹這一切的希施陷入了莫可名狀的震撼之中,這樣的場景比戰爭中的血腥暴虐還要匪夷所思。整個世界隨著歌曲般的宣禮聲中進入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寂靜。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這一切,絕不會懂得這種景觀的偉大和殘酷。
短暫的晨禮過后,戰斗再此打響。大概是都受到了信念的加持,慘烈程度呈幾何形升高。用盡了反坦克武器,為了破壞isis聯軍的坦克和裝甲車,他們甚至用上了自殺式襲擊,一個渾身綁著手雷的年輕酷兒德士兵,在房頂如跑酷一般馳騁,他們的動作比猿猴還要靈敏,順利的躲過了isis槍手的狙擊,縱身一躍,跳上了一輛又一輛坦克的炮塔。
隨即是瘋狂的爆炸,一朵巨大的血紅色焰火綻放在鋼鐵之軀上,掀飛了炮塔,炸毀了履帶。
但是,
沒有人為成功歡呼。
戰斗進入了白熱化。
“真是難以理解。“希施輕聲說。
“這有什么難理解的?“科斯塔·盧卡斯微笑,他一改和阿扎爾醫生談話時的謙卑口氣,用近似嘲諷的音調說,“人類和螞蟻沒什么不同,就像我們不理解到底為了什么目的,螞蟻會從被毀壞的巢穴中匆匆忙忙的出來,有些拖著細小的食物,有些拖著蟻卵,有些拖著死蟻的尸體,而另外一些又返回巢穴——本是同一窩螞蟻,它們為什么會互相沖撞、追逐、廝殺。看看和現在的狀況是不是非常相似?作為局外人,你永遠也無法解釋他們為什么戰斗,為什么能夠戰斗成這樣一種狀況。就像你不能理解人肉炸彈,自殺式襲擊,就算你摧毀了他們的政權,摧毀了他們的寺廟,摧毀了他們的生活,一切都被毀掉了,反而會令那股超越財富和生命的意識力量更為強大和堅不可摧。”
“您的話還是沒有解釋究竟為了什么。”
“我的話是教你不需要理解為什么。”
希施思索了幾秒說:“不是您引導這一切發生的嗎?”
“只是引導而已。沒有我的引導,他們也會斗到你死我活。我只是稍稍改變了力量的格局。“
看到藏在寺廟中的酷兒德人選擇主動出擊,在塔梅爾的帶領下打算和廣場外的酷兒德人里應外合。希施又說道:“我相信您的判斷,可我卻從心底不認為塔梅爾會背叛阿扎爾醫生。”
“人類之所以不可能達到完美,是因為人類是矛盾的集合體,他們永遠在理性和感性之中徘徊,除了機器,沒有人能持之以恒的保持絕對的理性,許多年前我們'黑死病'的瘟疫醫生們就達成了這個共識,為了實現某個目標,創造一個真正完美無缺的人類,我們做了很多不被允許的實驗.......“
“您是指雅典娜?“
科斯塔·盧卡斯點頭,“醫生們認為只要摒棄了一切感官愉悅,就可以達到真正的理性狀態,再加上超絕的智商和強大的力量支撐,那么'它'就會成為不容置疑的完美人類。可惜的是沒有實驗體能活的很久,它們沒有欲望,感受不到喜怒哀樂,找不到生存下去的原因和動力,也沒辦法活在被強加的設定之中,人類終究不能成為機器,所以它們要不發瘋,要不就自殺了。”
“只有雅典娜是例外嗎?”
“其實她也算不上什么例外,因為她并不算實驗體的一員。因為她不像那些實驗體,是通過基因技術篩選在培養皿中長大的,她是'歐羅巴之光'克洛伊·徳洛姆聽從了蘇格拉底·奧納西斯的蠱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科斯塔·盧卡斯低聲感嘆,“也許是這是造物主對我們黑死病僭越的嘲諷.......”
希施完全忘記了廣場上熾烈到發燙的戰事,被科斯塔·盧卡斯所說的秘辛所吸引,她好奇的問道:“我們黑死病究竟為了實現什么目標?我們的這個組織的存在也太奇怪,太扭曲了,有些時候我會認為我們在做一些徹底改變世界的事情,有些時候我又覺得它在作惡......”
科斯塔·盧卡斯難得收斂了笑意,“所以,能讓堅定的理想者背道而馳的,從來不是財富、美色又或者權勢.......“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念誦一段隱晦而詭秘的咒文,“而是理念的不同。”
以時光發誓。
人確實在虧折之中。
除非那些歸信、行善,并且相互以真理勸勉,相互以堅忍鼓勵的人。——《xx經》第壹佰零三章
第一次里應外合以失敗告終,試著出擊的寺廟守軍,分分鐘就被敵軍的優勢火力給趕了回來。這讓阿扎爾醫生和塔梅爾大校不得不思考其他對策。此時他們的中間鋪著一張做滿了標記的城鎮地圖,兩個人躲在走廊轉角的窗戶下面除了偶爾開槍射擊,就是對著地圖思索。其實開槍沒有太大意義,敵人都躲在坦克和裝甲車后,根本不冒頭,而支援出去,想要接應沖進寺廟的酷兒德人,則被驗證過,幾乎不可行。
他們身邊受傷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雖說都是輕傷,不至于太大的影響戰斗力。但城鎮中還沒有來得及撤離的援軍沒有寺廟作為掩護,情形卻不是很好。幸虧城鎮的地形并不適合坦克和裝甲車作戰,空中的阿帕奇數量稀少火力有限,使得戰斗并沒有演變成屠戮,但形勢對于酷兒德人來說還是難。
如今isis聯軍的坦克和裝甲部隊在寺廟周圍的空曠地帶組建了陣地,想要進入廟宇的酷兒德武裝,則把人員主要集中在南面和東面靠近寺廟的建筑群中。寺廟和建筑間隔著的坦克陣地像是鋼鐵圍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想要用人海突破,就意味著酷兒德人必須付出不可承受的犧牲。
滿頭虛汗的阿扎爾醫生和塔梅爾對著地圖商量了一陣,始終沒有能找到合適的戰術,對方的裝備優勢實在太大了。眼見裝填完彈藥的阿帕奇重返戰場,重機槍和火箭炮調戲似的射擊。令躲藏在建筑間的年輕的士兵們就像是藏在草叢里的兔子,被當成獵物來狩獵,卻無法還擊,塔梅爾大校的眼睛變得血紅。
“首領,這樣下去不行。他們不該倒在這里,不該為了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犧牲。”
“所以呢?”滿臉倦容的阿扎爾醫生放下了手中的槍輕聲問,他的手在不停的顫抖,臉上身上全是灰色的汗水。
“也許我們可以試著和那個魔鬼交易,反正雷克茨卡醫生和溫蒂醫生也該跑的足夠遠了,我們這個時候說出他們訊息,對方也不一定能抓住他們。”
“你不了解天選者,距離對他們來說完全不是問題。”阿扎爾醫生閉了下眼睛,喘息道,“我不希望再聽見你說這種話,塔梅爾。我說過不要上魔鬼的當,如果你輕信了他們的話,你只會被他們拖拽向地獄,越陷越深。”
“可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什么辦法?”塔梅爾大校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他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掩體之外,此時只要有個狙擊手發現了他,隨便一槍就能夠帶走他的姓名。不過他的運氣很好,盡管上廣場上戰斗激烈萬分,卻沒有任何一個敵軍發現一扇窗戶內的小插曲。
“戰斗,等把沒能逃走的兄弟姐妹接回寺廟,我們憑借地利,至少還能堅守幾天。我已經打了電話給正府軍,他們不會錯過這個可以把所有isis恐怖分子一網打盡的機會。”
“那我們還得犧牲多少人?就算接回了一部分人回到寺廟,那兩個魔鬼沒有達到目的,就會輕易的放過我們嗎?”
“害怕犧牲了嗎?”阿扎爾醫生說。
“我害怕犧牲?我的父親和弟弟都死在戰場上,我會害怕犧牲?”
“我不是說你害怕犧牲自己。”阿扎爾醫生閉上了眼睛,“我和你一樣,寧愿用自己的生命換取那些死在isis槍炮下孩子活下去的機會,他們還那么年輕,本該在學校,在操場,在圖書館享受生活,而不是,在這里浴血奮戰,死無葬身之地,只能聽聞幾句禱告。可低頭換不回和平的,塔梅爾,相信我。”
“請您讓我試試看,哪怕能夠拖延一點時間也好。”
“塔梅爾.......”阿扎爾醫生睜開了眼睛,嚴肅的說,“如果你還承認我的領導的話,就聽從我的命令!”
塔梅爾大校沉默了許久,又一枚火箭彈摧毀了一間臨近廣場的房屋,躲在里面的酷兒德人倉皇奔逃,有些人退回了街巷,有些人慌不擇路跑了廣場,直升機上的機槍手像是在戲弄那些逃命的酷兒德人,機槍子彈如冰雹一般砸在一個逃入廣場上的女兵腳下,裝甲車上的isis恐怖分子發出了哄笑,所有人都逃出了槍,將子彈打在那個年輕女兵的四周。
飛濺的巖石碎片撲了驚惶的女兵一身,塔梅爾大校肝膽俱裂,他舉起了手中的狙擊槍,瞄向了半空中的直升機,“砰”的一聲槍響過后,直升機立刻拉高,上升到了安全的位置。
這一槍似乎激怒了直升機上的人,接著子彈傾瀉在那個可憐女兵的身上,滿臉淚水的花季女兵瞬間被打成了馬蜂窩。
“一群可恥的畜生!”塔梅爾大校握著槍的手上暴起了青筋,他面目猙獰的蹲入了窗臺下的掩體,狂扇了自己的耳光,“都是我的錯,我當初就不該把那兩個異鄉人帶回來,我不該起了貪念,想要綁架他們獲取物資!造物主!求求你,懲罰我吧!”
即便阿扎爾醫生的身體像是在痙攣般的在微微抽搐,他卻堅決的說道:“塔梅爾,這個時候懺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想辦法把還活著的人接回寺廟才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阿扎爾醫生急促的喘息了幾下,有氣無力的說,“塔梅爾,再給我拿幾顆芬乃它林,我感覺我有點撐不住了。”
塔梅爾大校放下槍,低頭在阿扎爾醫生的口袋里摸索了起來,他從無比虛弱的首領的語氣中聽出來了,就算所有酷兒德人全都犧牲了,他也不會屈從的頑固決心。曾經在扎哈拉他們面臨近乎一樣的絕境,那個時候他們是不得不抗爭到底,可如今明明有讓流血的士兵們少犧牲一點的機會,阿扎爾醫生卻不肯用。塔梅爾大校從不覺得這樣的圣徒精神有什么意義。只要能讓自己的人少犧牲一點,他覺得任何手段都是光彩的。
尤其是在這樣極端的情況下,“為什么不試試呢?為什么不試試呢?只是出賣兩個無關緊要的異鄉人而已........”他緊緊的握住了那個裝著“芬乃它林“的藥品,像是握著已經拉爆引線的手雷。
“塔梅爾......還沒找到嗎?”已經精疲力盡的阿扎爾醫生靠在墻邊嚅動著嘴唇問。
“找到了。”塔梅爾大校拿出了那瓶“芬乃它林”猶豫了一下,那急促的槍炮聲仿佛惡魔的耳語,“我的直覺也沒有出錯過。”他想,于是他把那瓶“芬乃它林”放在了自己右口袋,從左口袋里摸出了“佐拉姆”,他將白色的藥丸送到了阿扎爾醫生的嘴邊說,“首領.......”
阿扎爾醫生張開了干裂的嘴唇,塔梅爾大校快速的將藥丸送進了阿扎爾醫生的嘴里,他又將軍用水壺遞給了阿扎爾醫生,喂阿扎爾醫生喝了一口,當看到對方艱難的將藥丸吞服下去,很快就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他才低聲說道:“首領你先休息一下,我犯下的錯誤,由我來解決。不管我的決定是對還是錯,都不可能影響到酷兒德人,所以事后我以死謝罪都行,哪怕將承受永恒的烈火的焚燒。”
塔梅爾大校站了起來,他凝視了一眼窗戶外低聲的自言自語:“為了酷兒德人!“
當看到塔梅爾大校站在廣場邊緣呼喚“霍華德“這個名字時,希施搖了搖頭,不可置信的說:“還真是塔梅爾。”
“要弄懂人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希施,我有一百多年的經驗。”科斯塔·盧卡斯笑著說。
希施不服氣的說:“也許直接武力脅迫,更省時省力。”
“不可能的。那只會適得其反,你還無從分辨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又或者省略了多少細節。而現在,塔梅爾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有在對方打心眼里自愿的情形下,我們才能盡可能多的獲得信息。”科斯塔·盧卡斯抖動了一下手中的拐杖,“暴力脅迫是最差的手段,只能在最無奈的情況下使用。““““
“但愿如此。”希施說。
科斯塔·盧卡斯率先消失在了宣禮塔頂,出現在了塔梅爾的正前方,希施也緊隨其后。
“塔梅爾先生,您有什么事情?”面對塔梅爾,科斯塔·盧卡斯并沒有微笑,而是表情嚴肅的輕聲問。
“我要和你交易。”塔梅爾冷著臉意簡言駭的說。
“歡迎之至。”科斯塔·盧卡斯脫下了禮帽微微鞠躬,給予了塔梅爾大校足夠的尊重,“為了表示誠意,我先想辦法讓isis聯軍停止進攻。“
塔梅爾大校點頭。
科斯塔·盧卡斯扭頭對希施使了個眼色。希施心領神會的拿出衛星電話走到了一邊。片刻之后,盤旋在上空的阿帕奇遠遠的飛走了,廣場上的槍炮聲也停歇了下來。
科斯塔·盧卡斯偏了下頭說:“希望您能盡量詳細的把拿兩個異鄉人來到你們這里的經過,以及他們給阿扎爾醫生做手術的過程完整的說一遍。”
“事情要從我收到了馬哈茂德的情報說起........”
聽完塔梅爾的敘述,科斯塔·盧卡斯佯裝沉思了須臾,轉頭看向了身側的希施,他壓低聲音,掩飾住內心的悸動,淡淡的說道:“希施,你叫莉瑪立刻用衛星鎖定那三輛車的位置,你馬上動身追上那三輛車。”
“您的意思是,我們不賣消息了?直接去抓雅典娜?”希施的表情萬分震驚,她沒有想到向來謹小慎微的老板,竟會如此果決的要和雅典娜進行正面對抗,要知道就在前不久,老板還萬分畏首畏尾,思考怎么樣才能在雅典娜不知情的情況下,把有關她的消息賣個好價錢。
“不一定,總之先追上她再說。”
科斯塔·盧卡斯說的模棱兩可,希施卻察覺到了老板應該是從塔梅爾大校的敘述中發現了什么,她狐疑的問道:“是不是那個男人是個很重要的人物?”
科斯塔·盧卡斯笑了笑,“雅典娜的情人,當然重要,如果能抓到他,拿破侖七世想必會付出一個十分可觀的報酬。”他揮了下手,阻止希施多問,“快去吧!時間寶貴!”
等希施消失在原地,科斯塔·盧卡斯又聚精會神的問了好些關鍵性的問題,塔梅爾則一一回答。
“現在還有最后一個問題。”科斯塔·盧卡斯的身體繃得筆直,語氣間潛伏著難以掩飾的激動。
“您說。”塔梅爾大校注視著白衣男子的面孔,內心卻在七上八下,他越來越懷疑是不是正如首領所說,上了魔鬼的當。剛開始白衣男子的的表情和情緒都還算正常,但說到后面,他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上卻涌現出無法抑制的變化莫測,時而蹙眉猶疑,時而微笑興奮,時而閉目深思,時而緊張盤問。
他這時已經分辨不清究竟是白衣男子過于著緊他所說的消息,還是本身就是喜怒無常的人,只是剛才和首領交談時掩飾的很好罷了。
總之,塔梅爾大校滿心憂慮,雖說一開始就抱有不一定成功的想法,可真當對方阻止了戰爭繼續時,他的期待又膨脹了起來。
“你是說溫蒂在動手術時,是叫雷克茨卡變出了一把淡金色的手術刀,并且那把手術刀還能夠變幻形態......?”
科斯塔·盧卡斯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他緊盯著塔梅爾大校的雙眼,那兩束銳利的視線如同尖刺,像是要通過瞳孔刺入塔梅爾大校的心底。
塔梅爾大校感知到了一種灰色的恐懼,這恐懼十分奇怪,他并不是冷冰冰的刀鋒抵近脖頸的直接威脅,而是粘稠的濕答答的,如同泥沼將人緩慢吞噬般的脅制。
這恐懼隨著白衣的男子尖銳的目光深入了他的內心,他下意識的點頭,用干澀的喉嚨說道:“是,我能肯定,如果不是無影燈的燈光過于強烈,我甚至覺得那把刀是透明的。”
白衣男子閉上了眼睛,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隨后睜開眼睛放聲大笑起來,像是眼淚都快要笑出來的模樣。
莫大的喜悅溢于言表,像是發了新芽的老樹,又像是.......死里逃生重獲新生的意外......
這樣的心情塔梅爾大校實在不能更了解,他忽然朦朧的感覺到,那灰色的恐懼屬于眼前這個白衣男子自身。
“他也會害怕。”塔梅爾大校心想,“可他為什么又如此喜悅?”
白衣男子那瘆人的干枯的笑聲叫他心慌,也叫他很濕憤怒,于是他握緊手中的槍,大聲質問道:“你在笑什么?難道是嘲笑我的愚蠢?打算毀約?”
科斯塔·盧卡斯抬手抹了抹眼角,咧嘴說道:“不,不,塔梅爾大校,你給我帶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我怎么可能背信棄義。”他舔了舔嘴唇,拍了拍塔梅爾大校的肩膀,情真意切的說,“只要能抓住那兩個人,我可以實現你的一切愿望。”
“一切愿望?”塔梅爾大校先是愣了一下,隨后冷笑道,“你以為你是阿拉丁神燈?”
“阿拉丁神燈?”科斯塔·盧卡斯嗤笑,他展開雙手,仰起頭,像是上帝被釘上十字架,“我將要比造物主還要偉大!”
在又解決了幾輛追上來的武裝皮卡之后,車隊在成默的指引下駛上了公路,盡管路面狀況算不上多好,卻也比在戈壁上行駛要舒服太多了。
當地平線噴出一道璀璨云霞,暈染了褐色的荒磧灘夾,太陽蘇醒之時,眾人稍稍松懈了下來。車隊再次提速,拉到幾乎極限的一百一十公里每小時,在荒無人煙的戈壁公路上狂飆。直到中午,都沒有遇到追襲。
車上的眾人放下了緊繃的神經,開始交談了起來,對于阿修拉的戰事,車上的酷兒德人有些許擔心,卻信心十足的認為isis的烏合之眾不可能攻破他們酷兒德人的城池。
只有成默清楚,城鎮之內的酷兒德人可能不會有很好的結局。不過他始終不發一言,只是專注的通過超級聽力監控周圍的情況。
當太陽升到一天的最高點時,海勒扭頭看向了成默,開口問:“現在可以停下來休整一下嗎?”
“如果只是吃東西的話,我建議就在車上隨便吃點,沒必要停下來。”成默面無表情的說。
“除了吃東西,難道就不需要方便了嗎?”海勒很是不滿,“再說司機也需要換下手。他們已經連續開了十多個小時的車了。”
“我們需要盡量節約時間,能在車上解決的全都在車上解決,實在不能解決的,再停下來,快速的解決掉。”見海勒張嘴又想反駁,成默冷冷的說,“不要以為安全了,就算到了大馬士革都不一定安全。”
海勒確實想說離大馬士革都沒多遠了,馬上就要進入正府軍的實控區,沒必要過于擔心,卻被成默未卜先知的堵了回去,張了張嘴,還是沒好氣的說道:“行,行,說過會聽從你的指揮,就聽從你的指揮,別讓你到時候出了什么問題找借口。”
成默點了點頭,“吃東西的現在趕緊吃,水少喝點。要上廁所的,等到了正府軍實控區,我們停車五分鐘,到時候請大家抓緊時間,我不會等任何人哪怕一分鐘。”
海勒冷哼了一聲,拿起裝有干糧的布袋,自己取了烙餅,就先遞給了前面的哈立德,當哈立德回頭的時候,她還暗自做了個鬼臉用敘力亞語嘟噥道:“也不知道在怕些什么。果然西方人都是膽小鬼。“
哈立德接過布口袋笑了下說:“我不覺得,至少雷克茨卡先生和溫蒂女士都不是膽小鬼。”
海勒翻了個白眼低聲道:“敘力亞叛徒。”
哈立德變了臉色,不再言語。
看到哈立德英俊先是紅了臉頰,隨后神色變得木然,海勒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卻也沒拉下臉來道歉。車廂里立刻沉寂了下來,干糧分配完畢以后,便只剩下細細的咀嚼聲。
能隨身攜帶的食物,自然算不上什么美食,敘力亞這種美食荒漠就更準備不出什么美味的吃食,成默只能從口袋里挑了看上去像是千層酥的堅果餅遞給雅典娜,輕聲說道:“先將就一下。等離開了敘力亞,我給你弄好吃的。”
雅典娜什么也沒說,只是把堅果餅接了過來,坐在后座開始旁若無人的食用,她吃東西的模樣遠算不上淑女,十分的隨意,也不在意那些餅干碎屑沾染了嘴角,海撒滿了一身。
等雅典娜吃完,成默估摸著也進入了正府軍實控區,便叫海勒讓車隊停在路邊,休整五分鐘。
停車的時候,海勒咬了咬牙說道:“五分鐘未免也太少了點。”
“你要上大的?”成默問。
成默問得相當理直氣壯,反而較海勒心虛,她低聲說道:“就算不上大的,也得找個隱蔽點的地方上小的啊!難道你能讓溫蒂醫生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廁所?”
“她不需要上廁所。”成默淡淡的說,蜥蜴人的消化系統比人類的要強悍得多,消化率非常高,只是因為姓陳代謝和需要排出毒素的關系,偶爾需要排出尿液,即便是尿液,也像是純凈水般清透,甚至還有淡淡的麝香氣味。
別問成默為什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和雅典娜共處一室這么久,當然會因為好奇不經意的去研究這些問題。這是一種科學精神,絕對沒有其他的意味。
“不需要上廁所.......”海勒欲言又止,還是沒敢說出對雅典娜不敬的話語。
“十分鐘,不能再討價還價了。”成默說。
海勒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打開車門跳下了車,飛快的朝著不遠處稍微茂盛一點的灌木跑去。
成默則下了車,走到了雅典娜那一側打開了車門,對雅典娜淡淡的說道:“下來。”
雅典娜也沒問什么,徑直下了車,成默先是用紙巾輕輕的幫雅典娜擦了擦唇角,接著又抬手小心翼翼的把她衣服上掛著的那點點碎屑給拍掉。
成默像給小孩子整理衛生給比他還高的雅典娜將衣服整得干干凈凈,“剛才吃東西的時候,有存儲能量嗎?現在你儲存的能量多少了?”
“417,我只有在喝可樂的時候儲存吸收能量的效率比較高,實際上吃東西幾乎不能激發光蛇震動,只有上次我們兩個在船上吃烤魚的時候,吸收了一點點。”
“我猜也可能是可樂的作用。”成默停下手,“那我給你調配的可樂呢?有沒有作用?”
雅典娜點頭,“比普通可樂的作用更明顯。”
“說不定含有咖啡因的雞尾酒效果更好,到時候我們可以試試。”
雅典娜搖頭,“我只喜歡可樂。”
“那我就試著給你調配出更多配方的可樂來吧。”
雅典娜繼續搖頭,她拍了拍跨在腰間的軍用水壺,語氣平淡的說:“這個就足夠好了。”
成默微笑了一下,戴著人皮面具讓他笑起來非常自然,反而沒有不戴人皮面具時的僵硬和不適感。他笑著說:“也許會有更好的。”
雅典娜不置可否,只是拿起軍用水壺說道:“冰一冰。”
即便成默現在的能量消耗了差不多一半,這種情況下一絲一毫都需要珍惜,他還是沒有吝嗇,接過水壺,使出技能,快速的給雅典娜將可樂給冰鎮到手感沁涼。他把水壺還給雅典娜,看著雅典娜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
成默心中有些許的滿足,昨天的不快淡了許多。突然間他聽到了細微的嗡嗡聲,于是他抬起頭來,看向天空,正午的陽光猛烈,十分灼眼,他搭了個涼棚,虛著眼睛朝著北方細心凝望,幾番搜索,終于在漂浮的云朵間看到了一架白色的無人機。
那枚掛在腹部的圓球形鷹眼,也轉動了一下,對準了他的方向。
隔著燥熱的塵煙在與他遙遙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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