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山秀麗舒坦,不似黃山那般的奇險,更像是那種低坦的丘陵,山路也不難走,鐘岳這個不經常登山的人,都沒感覺到很吃力。
山里應該還是有山民居住的,盤旋的山路有人工開鑿的痕跡,果不其然,鐘岳走上山腰不久,就聽到民間小調的吟唱聲。他循聲而去,走過一段狹窄的小林道,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被開辟的山地上,幾個帶著草帽的農民在耕種著。見到闖入了一個陌生人,那農婦便站起來,手拄著犁耙,“你是誰?”
鐘岳笑了笑,“山坳里老鐘家,上山來玩玩。”
“老鐘家,哦,有點印象,不常走動,倒是沒多少聯系。”蹲在地上打理莊稼的老農站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要喝茶不?”
“不用,帶了呢。”鐘岳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拿出灌了水的瓶子,咕嘟咕嘟喝起來。
上云了,日光淡了些。山風送爽,舒服極了。鐘岳坐在石頭上,頭上的汗慢慢收了。
農婦朝埋頭苦干的丈夫喊道:“休息會兒吧,這邊我來打理就好。”
拿著鋤頭的漢子憨厚地笑了笑,“爹,秀英,你們去樹下休息會兒,我來就是。”
或許真是年紀大了,體力有些跟不上了,老農站起來,坐在里鐘岳不遠處的樹下,笑著說道:“我剛才記起來,你爺爺是種桃子的,是吧?”
“是啊,桃花坳里有一小片桃林,就是我家的。”
“嘿嘿,我這記性還是闊以的。喲,你還練字吶。”老頭朝拉開的書包中瞥了眼,看到了露出來的一卷宣紙,還有那墨水瓶。
鐘岳將水放在書包的側袋中,“是啊,練著玩。”
老農摘了草帽,撓了撓頭,細軟的頭發被帽子壓得緊貼頭皮,“寫字好啊,明年春節,還可以找你要副春聯。”
鐘岳笑笑,山民的樸實就在這里,從來不藏著掖著,他們認為好的東西,那就是對自己生活有用的東西。
“您會寫字嘛?”
老農赧顏一笑,“寫得不好,別笑話。”
鐘岳到了墨水,將毛氈隨意地攤在地上,將對裁開的宣紙卷開來,抽出了一張,遞給老農。
老農將沾著泥巴的手,往褲管子上擦了擦,拿起筆,沾了沾墨水,揮筆疾書。
一筆一劃,說好聽點是大開大合,難聽一些,那就是瞎寫。
闔家歡樂。
四個字,沒有過多的筆法章法,簡單粗暴,看上去就像是隨意涂鴉上去的。
“年輕時候寫過幾筆,多年不摸筆了,寫得不好。”他把筆遞給鐘岳,“你寫幾個我看看。”
鐘岳盤腿而坐,接過老農手里的筆,也不沾墨,就刮了幾下筆,也是闔家歡樂,不過寫得很工整,金農漆書,本來就是講究橫平豎直,唯獨“丿”筆,就像是江上撐船的斜篙一樣,又細又長,讓整個字從工整呆板中跳脫出來,這也是金農漆書的一大特色。
整個字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方舟和一條斜插的竹篙。漆書有金石的風骨,漢隸的古韻,正楷的特色,隸書斬去蠶頭燕尾,起筆以楷書的筆法切入,行筆打破中鋒的常規筆法,以側鋒行筆,這種有意識的笨拙和拘謹,是以雅拙之趣和金石氣為其內涵的。
此等絕世書體,傳承者鮮有之。
力弱者不可學,不得法者不可學,功底不深者不可學。
老農皺眉,接過兒媳婦遞過來的大葉茶,喝了一口,皺眉道:“不好看。你寫的,不好看。”
“爹。”農婦皺眉。
“怎么了嘛,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嘛。這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好看你可以不說嘛,當著人家面呢?”農婦赧顏一笑。
鐘岳也笑了笑,“嬸子沒關系,我也覺得不好看,哈哈。”
農婦接過老農喝好的茶碗,有些嘀咕叨地離開了。
“好了,我也要干活了。”老農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朝田間走去。
鐘岳微笑著,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審美風格,可能老漢那條花褲帶,在大多數人眼里,是那么的扎眼,簡直辣眼睛,或許在某個知名意大利設計師眼中,確成為了靈感的源泉,這些都說不好,但是在老漢眼里,它就是一根能不讓褲子掉下來的腰帶,這就足夠實用了,至于好不好看,他不在乎。
同樣的,鐘岳寫漆書,如今也是這樣的心態,其他人怎么看,他不在乎。
“闔家歡樂,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啊……”
鐘岳伸了伸懶腰,有些無聊地進入了系統。如今即便是沒有觀摩的機會,鐘岳都習慣登錄上來,看一看筆法系統之中的情況。
漆書熟練度百分之九十六,也就在他用系統產出的筆書寫時,作品筆法呈現能夠到達百分之九十七。不要小看這小小的一個百分點,對于現在的鐘岳來說,每提升一個百分點,都是非常不容易的提升。
其余的任務,初級制筆任務還沒達成,初級雅舍任務也未有動靜,如今鐘岳在努力的金農認可的書作任務,也是灰暗無動靜。
只是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就是熟練度超出百分之一百后,會是一個什么樣的局面,難道自己的書法造詣就比金農高了?不太可能吧。
“哥哥,你的字寫得好丑哦。”
小娃娃光著屁股蛋,只穿著一件有些長的背心,低頭看著鐘岳的那四個字,咯咯地笑著。鐘岳也不生氣,摸了摸他的頭,“你也會寫字嗎?”
小娃娃身子曬得有些黝黑,搖著腦袋,“我爺爺會寫啊,你看這個,寫得多好看。大哥哥你寫的,扁扁的,像個矮冬瓜大胖子。”
“小峰,過來喝點水。”
“噢,來啦。”小娃娃笑了笑,“大哥哥,我走啦。”
赤著腳的山娃子也不怕踩到石頭,就這樣走在田里,穿了過去。
“叫你穿鞋穿鞋,你又把鞋脫哪兒去了?待會兒你爸爸又要打你了!”
山娃子臊紅著臉,“大黃叼走了。”
……
鐘岳看著遠處一派和諧的田園農家風光,將宣紙整理好,收到書包之中。繞了好大一圈,繼續游山玩水。
一條桃溪,從山澗流淌下來,鐘岳有些餓了,便坐在溪邊,洗了洗手后,拿出饅頭,夾著烹煮好的臘肉,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林間鳥鳴聲不絕于耳,鐘岳吃完后,喝了口水。
今天的收獲,他很滿意。
何必去在乎別人怎么看,即便是天下獨我一人執筆寫漆書。
孤芳自賞,
那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