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福被喊聲驚醒,習慣地喊了聲:“小姐?”明微從外間進來,解下衣袍:“嗯?”“您去哪了?”“起夜。”明微面不改色地說完,躺回床上。多福哦了一聲,躺回去。又聽外面似乎有人說話:“外面怎么了?”明微淡定地回道:“應該是五表哥回來了吧?我聽到有人喊了聲紀小五。”“這樣啊!”多福想了想,忍不住道,“小姐,五公子好像有點……那什么,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明微無聲笑了笑:“沒規矩?少年人嘛,不服管教,也是常有的事。”多福有點摸不透她的心思了,便問:“小姐覺得沒什么?那這樁婚事,小姐打算認下來?”她們主仆歷經波折,就連自己的來歷,多福都清楚,明微便不瞞她:“婚事我自然不想要。不過,舅舅先前都沒有不認,我怎么好一來就悔婚?先看看吧,或許這位五表哥,自己也不想要婚事呢?”多福由衷道:“小姐這樣好,五公子怎么會不想要呢?先前那樣鬧,也是沒見過小姐。”明微含笑:“婚姻之事,說來復雜,不是對方好就行。我看這位五表哥,應該是真的不想要婚事。”多福還想再說,她已閉上眼:“睡吧。我們才到京城,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做呢!”……與她同行回京的楊殊與蔣文峰,此刻還沒睡。云京皇宮中,當今理政的明光殿內,到了深夜還燈火通明。北齊國君,謚號文帝的那位,坐在正中,一邊翻看著卷宗,一邊聽蔣文峰稟報此行的收獲。皇帝今年四十六歲,正是一個帝王權力最鼎峰的時期。他是太祖元后所出的幼子,正好出生于太祖登基的那一年。相比起幾位年長的兄長,不曾見過動蕩,生來便已承平。正因為如此,他雖然受寵,與父親之間卻少了一份同甘共苦的親近。上有三位兄長,誰都沒想到,最后坐上寶座的,竟然會是他。可見人再強,都強不過命。“好了。”聽著聽著,皇帝抬了抬手。蔣文峰停下稟報,等候圣意。皇帝捏了捏眉心,帶著幾分倦意道:“既然證據確鑿,寫了奏章遞上來就是。”蔣文峰恭聲:“是。”“天色已晚,蔣卿一路勞累,還不曾回家吧?先回去歇息,明日再理不遲。”蔣文峰躬身下拜:“謝圣上體恤,臣就先告退了。”皇帝擺擺手,吩咐身邊大太監萬大寶:“送蔣卿出宮。”蔣文峰隨萬大寶出了明光殿,正好看到幾個內侍提著食盒魚貫而來。看到他們,領頭的太監笑著行禮:“萬公公,蔣大人。”萬大寶看到對方,也露出笑來:“是崔公公啊,可是貴妃有事?”蔣文峰常在皇宮行走,認得這位是裴貴妃身邊的崔順,這大半夜的過來,大概給皇帝送夜宵來的。果然,崔順道:“娘娘擔心陛下,故而命奴婢送夜宵過來。”萬大寶含笑:“陛下與三公子在里邊呢,你叫人通傳就是。”崔順謝過,又問:“蔣大人這是要出宮?”蔣文峰點頭稱是。崔順就道:“蔣大人辛苦了,娘娘備的夜宵也有大人一份。既然大人要走,不如一并帶走吧?如此方不負娘娘美意。”蔣文峰含笑謝過:“既如此,本官卻之不恭了,還請公公代為向貴妃致謝。”雙方說了幾句,便分開了。蔣文峰帶著食盒,上了自家等在宮門口的馬車。他確實餓狠了,便開了食盒。幾樣細致小點,綿軟美味。蔣文峰想到準備點心的裴貴妃,不禁嘆了口氣。……另一邊,崔順將一樣樣點心擺到御案上,含笑說道:“娘娘說,陛下憂心國事,定然忘了進食,故而吩咐奴婢送夜宵來。”皇帝一直緊繃的臉松下來,臉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貴妃想得周到。你回去告訴她,讓她早些睡,不要一直等朕。”“是。”崔順將一小碗清湯細面放到楊殊面前,“娘娘還說,三公子離京數月,定然想吃宮中的銀絲面,故而命御廚準備了一碗。三公子趁熱吃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人都回來了,再多事也不急在一時。”皇帝一聽就笑了:“她這是特意為殊兒準備的夜宵,朕才是順便的吧?”崔順聞言并不惶恐,只笑:“哪能呢?娘娘自然一心想著陛下。”反倒楊殊神情淡淡的:“替我多謝娘娘。今日事忙,趕不及了。待我得空,便去拜見。”崔順恭順應下,服侍他們吃完,才收了杯碗退下。看著崔順離開的身影,皇帝揮揮手,命其他人全都退出去。明光殿內只剩兩人,皇帝才與楊殊說話:“你說,是朕做得不好嗎?還是對他們不夠寬容?為什么一個這樣,另一個又是這樣?朕不想做個六親情絕的孤家寡人啊!”楊殊看著皇帝傷懷的樣子,輕聲道:“不是圣上做得不夠好,也不是不夠寬容,而是人心難測又易變。哪怕圣上對他們再好,他們心里埋了根刺,始終不會相信的。”皇帝面露苦笑:“柳陽已死,祈東再死,朕這個六親情絕的名聲跑不掉了。兄弟四人,三個絕嗣,叫青史如何書寫?”楊殊沉默不語。皇帝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過了一會兒,說道:“他既然起了這個心,斷不能活了。朕不想做得太絕,男丁賜死,女眷……就容她們活著吧!”楊殊抬起頭。皇帝似在自言自語:“十年前那樁,朕想了很多回,當時還是太過了……”“圣上……”皇帝對他笑了聲:“你身邊那丫頭,朕會不知道她的來歷嗎?這么多年,虧你藏得嚴實。以后不必如此,朕已經知道了。不過,你得約束好她,朕可不希望一念之慈,又多一個仇家。”楊殊克制住心中的激動,伏身下拜:“圣上仁慈。”皇帝親自扶他起來:“你啊!明明在旁人面前肆無忌憚,怎么到了朕面前,就這么拘謹了?朕是皇帝,但也是你的舅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