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曲曉偉,沙正陽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眼下國外品牌進入國內的一個趨勢就是收購原有品牌然后冷處理,直到你徹底失去市場之后,不得不完全依靠它的品牌。
這一點這個時代國內企業這些老實人還沒有看出端倪來,也根本不知道這些跨國巨頭們背后的齷齪手段。
嘉州的樂府可樂就要遭遇這么一遭劫難,同樣的范例還不少,諸如香雪海、美加凈、活力28這一類也都已經或將步入后塵。
實事求是的說月季品牌影響力遠不及諸如現在已經崛起的威力、小鴨這些品牌,也趕不上前幾年還風光一時現在處于下滑狀態的白菊、水仙這些品牌,但畢竟它還是有它的基本盤,漢、鄂、豫、陜、甘幾省市場,月季還是風光過一段時間,年齡大一點兒的消費者都應該知曉這個品牌。
可一旦悲閑置冷處理幾年,失去影響力再要想重啟,那就基本上不可能了,所以這一手不能不防。
哪怕多讓出一些股份,合資年限也可以談,但不能把品牌丟失,哪怕新創一個月季三洋或者三洋月季,也不能輕易把月季這兩個字給丟掉,這是底線。
技術可以研發汲取,中國人最不缺山寨能力,更不缺鉆研能力。
專利可以購買授權,當日資其他品牌進來時,三洋也一樣坐不住,尤其是本身三洋就自帶OEM的基因。
管理可以學習磨礪,中國人歷來聰明好學,而且這也不是什么高難度的技能,在這個階段更多的是一種習慣養成。
但品牌再創在這個競爭日益激烈的時代,不能說不行,但代價太大了,風險太高了。
考慮到這一點,沙正陽也不敢怠慢,立即聯系了錢正。
電器廠合資是錢正在牽頭,他需要把這個問題先提出來,防止在和三洋電機方面談判時宛州方面對這方面不敏感不懂,輕易答應下來,哪怕在簽約前口頭承諾無效,但是也容易授人以柄,甚至被對方趁機壓價提條件。
錢正也剛到家,就接到了沙正陽電話,然后沙正陽就趕到其家中,專門就這個問題向錢正作了匯報。
好在錢正在這方面看的也比較長遠,任可沙正陽的觀點。
從曲曉偉反饋回來的情況來看,三洋方面既然都把條件談得這么細致周全了,這說明宛州方面的條件還是有讓三洋方面動心之處。
尤其是東方紅承諾注資三千萬這一誘惑力不小,加上月季洗衣機在中部諸省的銷售渠道仍然健全,影響力尚存,這些都是優勢。
三洋如果想要迅速在中國內地打開局面,宛州電器廠也算是一個比較合適的合作對象。
一步一步來,無論是電風扇廠,還是電器廠,確定了原則和目標,沙正陽堅信在這個時代,算是一個風口上,只要是站在了風口上,哪怕是頭豬,那也能飛起來,但如果你說是一個人物,那就真要一遇風云變化龍了。
三洋電機的人來得很快,這更映證了三洋方面對這個合資的興趣。
同樣東方紅集團也表現出了誠意,對宛州電器的資產負債評估核查也推進很快。
但不可避免在一些資產的審核認定上,雙方還是產生了很大爭議,其中主要就集中在了一些廠房、設備的價值認定上。
按照東方紅集團方面聘請的來自第三方機構的測算,宛州電器廠的總資產大概在五千七百萬左右,但凈資產僅有不到五百萬,這讓現有的宛州電器廠和實際上的出資方宛州市財政局難以接受。
但東方紅集團方面很堅持,在他們看來廠房和設備本身折舊就有一定的規則,而所欠債務更是實打實的擺在那里,銀行貸款可是沒有半點折扣可言,本息是半點不能少,這么算下來,已經是相當客觀了。
但在宛州方面卻覺得難以接受。
在他們看來,這么大一片廠房,還有土地,如此多的設備,甚至不少設備才用了五年時間不到,甚至還有相當大一片的臨街門面,完全可以用于商業開發使用,怎么可能就才四百多萬的估值?
但東方紅集團方面都根本不接受這些臨街門面的估值,認為那就是普通的辦公用房。
他們都選擇性的忽略了包括生活區在內所欠的水電氣費,雖然這是在市政府打招呼下暫時沒有切斷水電氣,但并不代表你改制了之后這些爛賬就不認了,除非市政府買單。
同時從1992年以來所欠企業職工的各種補貼以及只發了三成甚至停發了各種補助津貼以及進入93年以來所欠的工資,這些他們也都語焉不詳。
總而言之都覺得這些似乎在現有格局下沒有暴露出來,就不是一個事兒。
但東方紅集團方面卻不這么認為。
一旦企業改制,從獨資國有企業變成了股份制的合資企業,這些企業職工身份發生變化,他們不再是“主人翁”了,那么之前各種的牽扯爛賬那就得一一算清了。
之前的“不計較”,那是因為這些國企職工們知道“計較”也沒用,連工資都發不出來了,你還能指望給你發這些所謂的津貼補助?
現在既然要把這些關系厘清了,雙方關系就是單純的雇傭關系,各自在各自權責義務下盡職履責,那么之前這些歷欠肯定要一一算清并兌現,否則這個時候不算清,那以后就會有無盡的麻煩。
焦虹不是可以糊弄的人,在機關里干過的她對這些爛賬伎倆了如指掌,而她帶來這幫人也都是精兵強將,肯定不會接受宛州市這邊的說辭。
“錢市長,這事兒可不歸我管,我不好插言。”錢正親自打電話來召見,沙正陽也不好不去,但一聽到這問題,他就連連擺手,這種破事兒摻和進去,兩頭不是人,他絕不摻和。
“行了,你少給我來這一套,我知道你要瓜田李下避避嫌,東方紅集團是你引進來的,可你又沒有在里邊占股,你有什么不好說的?”錢正不以為然的道:“現在雙方就這么僵住了,可人家三洋電機方面的人馬上就要來了,這要拖下去等到三洋方面來了,我擔心會對我們更不利。”
你也知道不利?沙正陽內心吐糟。
他還不知道支使財政局和電器廠那幫人在前面沖鋒陷陣寸步不讓的不就是這位錢市長么?
利益面前,的確很難讓步,但是也得要有依據和根據情況來定。
“那就談啊,哪里是焦點,就挑明,怎么來解決,尋找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條件。”談判的目的就是尋求妥協,沙正陽其實也知道癥結在哪里,只是處于他角度,他不好開口。
“兩個焦點,一個是前期電器廠所欠職工的各種津貼補助和工資,這一塊算法不同。”錢正也是頭疼不已。
“東方紅方面算下來的數額很大,他們認為這是必須要兌現給職工的,否則日后麻煩很大,對企業生產經營很不利,但市里認為沒那么大,有些本來就是廠里自行確定的標準和自作主張做出的決定,市里不能認可,……”
“錢市長,恕我直言,電器廠之前是獨立核算的企業,補貼津貼怎么發放,企業有自主權,現在要算賬了,市里就說企業沒有上報批準,說不過去,而且挑明了來說,很容易激發起廠里職工對市里的不滿,這一點可是被人家東方紅方面占著道義上的優勢。”
沙正陽所說的道理,錢正何嘗不明白?
可光這津貼和補助一塊,這兩三年里,兩千多職工欠下來的人均就超過了九百塊,這就是兩百多萬啊,這還沒有算所欠的幾個月工資!
一算下來,光這一塊就超過了三百五十萬,市里怎么肯接受下來?
陰朝鳳就直接告訴錢正,這是市電器廠那幫人搞的鬼,是赤裸裸的敲詐市政府,他絕不接受。
這也讓錢正頗為無語。
“但這數量太大了,市里恐怕通不過。”
錢正也知道現在市里財政狀況,陰朝鳳當這個常務副市長也不容易,馮士章在這一塊上也是不怎么操心,放手交給了陰朝鳳,但現在情況這么差,如果還接受這樣的條件,肯定會遭到很多人攻訐,哪個都別想好過。
“通不過那就和東方紅好好談,找一個折中辦法,但我個人覺得,想要不接受肯定難,而且很容易把矛盾轉移到廠里工人和政府這邊來,市里邊要有這個思想準備,尤其是就算現在壓下去了,以后電器廠效益一旦好轉,那些離開電器廠的職工肯定要想吃回頭草,那各種理由都會被挑出來,更別說這樣明擺著是授人以柄的把柄,那更得要得理不饒人,日后恐怕付出代價更大。”
沙正陽的提醒并非無因,前世中他見識過太多這類似的事情。
找到一個當初不經意的小瑕疵,就要把整個合同和協議推翻,讓你進退兩難,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價來解決。
這也是以小博大抓住弱點攻其一點的群眾智慧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