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太露骨了”把鐘廣標逗得笑了起來,鐘廣標笑著看了一眼沙正陽,拍了拍沙正陽肩膀:“正陽,慎言,有些話心里知曉就行,我們省屬國企既不能和央企這些共和國長子相比,但是比起非國有企業來,又在機制靈活和效率上有所不如,但我們也有十幾萬職工要吃飯啊。”
沙正陽也嘆了一口氣,是啊,誰都要吃飯,可十多萬人要吃飯,那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你不謀發展,只想著吃飯,那么你就連飯都吃不上。
經營之道,不謀萬世者,不足某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
沒有長遠的全局打算,企業就不可能真正長久。
大爭之世,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一點如果企業掌舵者看不穿,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掌舵人。
“鐘書記,我知道尤高官和你都在擔心什么,無外乎就是中央的態度,嗯,或者就是代表隱約以中央的代表自居的中石油中石化的態度,但中石油中石化畢竟不是中央,中央也還有他們的通盤考慮,不可能只考慮某一家兩家企業的利益。”
沙正陽坦然道:“而且,能源體制改革還處于一個探索嘗試期,我估計起碼要到明年全國人代會之后才會見分曉,還有一年多時間,而且就算是方向明朗了,但具體政策出來,也需要時間,沒有兩三年過渡期也定不下來,應該就是我們的機會。”
“按照你在方案中的建議,不但要把川、陜、鄂、豫、湘、黔等周鄰省份市場一舉發動,而且還要沿著長江覆蓋皖、贛、蘇、浙、滬等省市,這基本上就把長江經濟地帶都囊括了,這么大的動作,中央難道就會熟視無睹?”這一點也是尤萬剛和鐘廣標最擔心的。
“要想瞞過中央當然是不可能的,問題是中央怎么看待這件事情。”沙正陽一邊慢走,一邊思索著道:“94年分稅制后,地方政府財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可以說有錢易收的大頭都被中央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七零八碎的,稅收成本高的,但是相關事權卻仍然留給了地方,其中弊端已經逐漸顯現出來了,現在地方上反應也很大,中央也要考慮地方的發展問題,……”
鐘廣標默默點頭,心里對沙正陽的見識和分析再度提升了幾分。
能看穿一些具體問題容易,但是能把這些問題看穿并與中央的大政方針結合起來,并分析出其中利弊得失,從而找出對策來,那就真的很不簡單了。
起碼鐘廣標自認為自己還沒有達到這種層次,但沙正陽這小子怎么就能看得出來?
難道說在地方上擔任一地主官就能增長如此見識?
一個縣長而已,難道說比自己一個市委副書記經歷的東西還要多?
鐘廣標真的是越來越想不通,越來越看不穿沙正陽這個人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地方上在這方面投入巨大,態度強硬,中央也需要照顧地方利益?”鐘廣標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總得要試一試吧。”沙正陽笑笑,“我相信地方政府里邊一樣有明眼人,一樣能看到這里邊蘊藏著的巨大利益,這其實從我們國內石油消費量每年遞增速度就能略窺端倪。”
“隨著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汽車消費將會在未來十年內就成為一個主流消費,私家車會呈現出一個井噴式的增長,這還沒有算公務用車的需求一樣會大幅度增長,而且現在全國各省市都在大建高速路,未來交通條件的改善也會促成人們自駕出游的熱潮興起。”
沙正陽顯得很篤定,語氣里的從容讓人很容易相信他的觀點是經過千錘百煉得出的。
“一句話,石油消費會繼續猛增,中國石油缺口會越來越大,進口依存度會越來越高,國家對石油安全的重視程度也會與日俱增,所以這也是我們長河能源出海收購的一大優勢,中央肯定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對此只會全力支持,甚至在某些方面可能暫時見不到短期利益,中央也會給予政策扶持。”
“哦?”鐘廣標似有所悟,“正陽,看來你是胸有成竹啊,尤省I長說要向兩位主要領導作專題匯報,我估計你肯定要參加,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你要好好準備。”
“謝謝鐘書記的關心了,我估計省里邊兩位主要領導都未必能做得了主,畢竟跨國并購,尤其是能源產業,我們省屬國企恐怕還是第一遭,這還涉及到能源安全,中央肯定要聽匯報,拿出一個意見來。”沙正陽點點頭,“不過只要省里的態度明確,而我們又能把前期工作準備妥當,的確有利于我們長河能源集團的發展,有利于國家能源安全,中央肯定會大力支持,我相信這件事情就算是有些波折,也肯定會成功。”
“但愿如此了。”鐘廣標深吸了一口氣,“正陽,說實話,在你拿出這個方案之前,我承受的壓力很大,甚至可以說對長河能源集團的未來有些悲觀,之前你就說過煤炭行業未來幾年可能要過冬,原本我還以為長河石油遭遇困境,那么煤業這一塊可以彌補,事實上省里邊也有點兒這個意思,但你卻給我來一個煤炭行業明年就要遭遇寒冬,你說我這心里能踏實?”
沙正陽欲待說話,卻被鐘廣標制止,“現在你拿出了這個方案,我心里踏實了,連尤萬剛都很認可,估計他也會在省里兩位主要領導那里力推。”
“之前你先出來了,他和我說了說,同意你調到長河能源集團來,最早他的態度還有些模糊,我本來說讓你擔任總經理助理,等你正處級任職年限一到就擔任副總經理,他還沒點頭,但剛才他主動提出讓你擔任總經理助理,而且明確表示可以讓你進黨委,擔任黨委委員,說這一點上他會去向省委省政府兩位主要領導匯報,并和省委組織部那邊去溝通。”
長河能源集團是一個廳級單位,總經理助理可以是副廳,也可以是正處。
鐘廣標提出的辦法是穩妥之策,但總經理助理一把說來是不會進黨委的,也就是你不會進決策層,而只是是在執行層面的一個執行者,甚至有些副總經理都不一定會進黨委。
而讓一個總經理助理進黨委,那就意味著你雖然是一個總經理助理,但實際上已經完全是在履行副總經理的職責了,而且是實打實的決策層,那完全不一樣。
哪怕沙正陽心中早已經有些預料,但是聽到鐘廣標這么一說,內心仍然是無比興奮。
如果說自己能擔任長河能源集團黨委委員,那么總經理助理也好,副總經理也好,那也就是一個時間問題,時間一到,副廳級就水到渠成的解決了。
而進入長河能源集團黨委還意味著自己已然晉升集團核心高層,而非普通高管,在很多問題上,包括人事、財務等重大決策方面也都有了話語權。
這對于一個超大型的國有企業集團來說,這份權力是不言而喻的。
說句俗氣一點兒的話,就是在包括個人待遇等許多方面上都完全不一樣了。
“鐘書記,太謝謝您了,我知道沒有您的……”
沙正陽的話頭被鐘廣標打斷,鐘廣標可不回去貪這點兒功勞,他搖搖頭:“正陽,這不是我的功勞,而是你自己掙來的,尤萬剛可不是一個容易被人折服的人,而且我之前也只能說希望讓你出任總經理助理,進黨委也是沒敢想的,這是尤萬剛主動提出來的,能讓他主動表這個態,那鐵定是你的表現征服了他。”
沙正陽有些靦腆的笑了笑,“鐘書記,您太過譽了,我也就是紙面文章,……”
“那不能這么說,如果真的是紙面文章,你也的要把它變成實打實的東西。”鐘廣標語氣嚴肅的道:“尤萬剛這個人性格比較獨,你若是合了他的意,他認為你的確是個人才了,做出了讓人滿意的成績,怎么說都行,但如果你辜負了他的期望,或者說你讓他自己覺得他看走眼了,丟了顏面,那也很麻煩,他會毫不客氣的收拾你,我這是大實話。”
沙正陽點點頭,“鐘書記放心,肯定不會丟你的臉,這個方案雖然現在還有點兒紙上談兵的味道,但實際上我和錢萱已經商討過很多次,平時我們電子郵件來往都有十幾封了,她也很幫忙,而且實事求是地說,JP摩根在哈薩克斯坦那邊也的確是下了血本的,想要做成這筆生意,一旦這邊敲定,我相信JP摩根那邊會很快就能進入狀態。”
“嗯,你有信心就好,畢竟這個方案你心里最有底,到時候如果要向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匯報時,你一定要參加,這是在領導面前加深印象的最好機會,也是為你日后能掌握此事主導權的絕佳時機,這個問題上半點不能讓。”鐘廣標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