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正陽敏銳的洞察力讓魏壽喜忍不住揚了揚眉毛。
他自認為自己并沒有透露過多的內容,就是想要考較一下對方的判斷能力,沒想到對方如此輕而易舉的就破解了自己的“謎題”,名不虛傳。
難怪茅向東在話里話外都在表露出這個家伙是漢川省委十分看好的后備干部,未來是要大用的,之前自己還覺得對方是不是有意用這種方式來抬高漢川干部的素質,現在看來,面前這個人的確足夠優秀。
“正陽,你剛才提到的最后一點,是怎么揣摩出來的?”魏壽喜忍不住問道。
問這話有點兒不該,或者說不合適,但是魏壽喜還是沒忍住。
左右要在一起工作一段時間,魏壽喜也不是那種矜持面薄之人,所以還是大大方方問出來了。
“嗯,其實我來燕京之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國企改革是大命題,不改不行,但是改革的目的不僅僅是減員增效,也不僅僅是盤活國有資產,既然我們國家是以公有制經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國家,十五大也已經明確了要鼓勵多種成分經濟發展,再次強調了非公有制經濟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同樣也強調了,在關系國計民生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公有制經濟要義不容辭的挑起大梁,占據支配地位。”
沙正陽對十五大報告還是花了一番心思作研究的。
在來燕京之前,他又重溫十五大報告,要吃透中央政策精神,才能做到有的放矢,也才能做到氣定神閑。
“在這個時候中央決定成立大型企業工委,指向是很明確的,國有經濟要在關系國計民生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保持戰略站位,保持領先優勢,大型企業是根本,是基礎,那么我們如何來實現這一點?堅持黨的領導,保持政治引領和組織保障,這沒什么說的,完善現代企業管理制度,提升企業經營管理水平,這也是應有之意,但還有呢?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那么再要從普遍性到特殊性,我們就只能探討一下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的特殊性了。”
魏壽喜點點頭,“所以你認為我們大型企業工委應當在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這一塊上提出相關的建議和意見?這會不會超出了我們大型企業工委的職責范圍呢?我的理解,我們大型企業工委是指導、管理和監督,但如果細化到具體行業領域,是不是越權了?”
“魏主任,這要看您怎么來理解了。”沙正陽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我們的職責當然不比細化到什么行業領域,但是我們應當在行業領域這個大范圍上提出大型國企應當以什么方式占據什么樣的地位,這可以以規劃或者細則方式來,比如我們可以在職責上提出,要確保在軍工、航空航天、高端核心裝備、能源、金融以及其他關鍵核心領域行業的國有經濟領先地位,……”
魏壽喜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在大型企業工委的職責目標上提出確保國有大型企業在事關國計民生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的戰略地位,然后再以細化目標的方式來進行規范保障?”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當然這個重要行業也好,關鍵領域也好,核心領域也好,不宜太寬泛,而應當根據世界發展大趨勢有所針對,特別是一些我們已經明顯落后,純粹靠非公有經濟和市場力量難以追趕上的時候,那么國有資本和國有經濟就應當果斷介入,當然介入的方式也并不一定就非得要是國有企業親自擔綱上陣,我們可以以國有資本的力量來介入,扶持支持公有或者非公有經濟體來實現目標,……”
魏壽喜被觸動了,若有所思,深深的看了一眼沙正陽,“正陽,我感覺你好像對這一塊很有鉆研啊,舉個例子呢?”
“呵呵,位卑未敢忘憂國嘛。”沙正陽輕描淡寫的笑了笑,“個人一管之見啊,比如航空領域,大型飛機,核心航發,比如IT領域的核心芯片,嘿嘿,我有點兒忘乎所以了,……”
魏壽喜搖搖頭,看著沙正陽,“正陽,你有這番心意就好啊,只是我覺得你這一部跨得太大,總感覺有點兒凌駕于國家發計委之上,搶了他們的活兒啊。”
“魏主任,我覺得其實這并不矛盾,我們大型企業工委未來要管這么多企業,不可能只是泛泛的管管班子建設,管管制度建設,管管組織保障,你總得要指導和監督他們的發展思路,那么如何和國家總體發展的大政方針結合起來?這一塊上我們和國家發計委完全有很多值得商榷探討的地方嘛,建立一個聯合機制也很正常嘛。”
沙正陽的新點子一出接著一出,讓魏壽喜的腦瓜子都有點兒應接不暇了,還要和國家發計委建立聯合機制?一個尚未正式掛牌成立的機構已經想到這么遠,不能不說這一步跨得有點兒遠了。
一直到沙正陽離開之后好一陣,魏壽喜都還沒有完全暈過味兒來。
如果按照沙正陽的提法,那大型企業工委的工作職責雖然只增添了一條,但是工作量可能就要翻倍,甚至翻幾倍了。
對于具體產業和國有大型企業如何結合起來,這一步非比尋常,特別是這涉及到具體的行業和領域發展現狀和前景,都需要相當科學嚴謹的分析研判,如何來和這些國有大型企業的發展經營結合起來?
如果說現在還有短板缺陷和不足,又該如何通過這些國有大型企業的經營方向調整,比如像沙正陽所說的那樣通過資本運作的方式來實現介入,這都需要大量的研判分析和周密科學的運作。
沙正陽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觀點給了魏壽喜多少啟發,但在魏壽喜辦公室里一呆就是快一個小時,已經讓很多人側目而視了。
現在籌備組就那么三四十號人,還處于一個起步階段,還有部分人尚未正式到崗到位,但即便是這三四十號人里,都是藏龍臥虎精英輩出的角色,魏壽喜不是一個輕易許人的領導,但是能專門找一個掛職鍛煉的年輕人一談就是一個小時,很能說明問題了。
這些人都下意識忽略了沙正陽的副廳級身份,在他們心目中地方上又是企業里的副廳級,水分太重,可能還當不到一個正經八百的正處級,當然即便是三十歲不到的正處級也很驚人了,但在中央部委里邊,三十歲的正處級雖然讓人側目,但是也不算太罕見了。
魏壽喜沒有明確他的工作職責,給沙正陽的感覺,自己似乎被魏壽喜當成了一個助手,嗯,或者說是助手之一。
魏壽喜還有兩個助手,一個是負責班子建設和組織建設,這是從中組部那邊過來的人,還有一個是負責現代企業管理制度的建設和監督,這是人事部那邊過來的。
而自己似乎就成了一個不倫不類的四不像,總而言之,一方面在學習了解,熟悉情況,其他人都是熟手,唯獨自己是初來乍到,另一方面,自己隨時要備魏壽喜的咨詢,或者接受魏壽喜的臨時性安排,也算是一個助手角色吧。
說實話,這樣一個助手角色還挺適合自己,真要讓自己參與到那兩方面工作中去,他反而沒多大興趣。
現在的中央大型企業工委和未來的國資委之前的差別還很大,還需要好幾年的慢慢沉淀和完善,沙正陽估摸著自己也許能在這個過程中貢獻自己一份力量。
中央大型企業工委的辦公地點暫時安排在安定門附近,這是一個獨立大樓,據說原來屬于某個已經被裁撤的部委大樓,當然裁撤雖然被裁撤了,實際上里邊仍然在辦公,只是縮減了不少,一些人被分流了,一些人離開了,所以整棟12層的大樓顯得冷清了許多,而給正在成立中的中央大型企業工委留了三層樓,五六七層。
因為辦公室空閑很多,沙正陽這個掛職的干部,也分到了一間,609,沒任何標牌標識,只是距離魏壽喜的辦公室不遠。
沙正陽回到辦公室時,引來了隔壁幾個辦公室時的同事們注意,他也意識到了一些什么,不過并沒有太在意。
他很清楚自己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也不過就是短時間的共事一段時間,如果能夠有緣交上幾個朋友當然是好事,但如果都存著嫉妒艷羨的心思來相互揣摩,那就沒有多大意義了,他沒那么多精力和心思來玩什么辦公室政治。
看樣子魏壽喜有些觸動,也許這一項工作就會落到自己身上,沙正陽琢磨著,如果能在大型企業工委掛職鍛煉這段時間里把這項工作能實打實的敲定下來,下一步為促成這些大型央企與國家重點行業和關鍵領域的發展做點兒事情,也就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