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夫人的拜帖很快就送到了長寧伯府,尹云端打開來瞧了一眼,杜家的帖子向來講究,落款處還有造型精美的蝴蝶花箋,她看了片刻,抬手吩咐荷春:“去請六小姐過來。”
她原本以為宋楚宜是不愿意見的,蹙著眉頭拈了一顆酸梅放進嘴里,朝宋楚宜笑了笑:“如今恭王的事鬧的滿城風雨,恐怕他們是坐不住了來探聽消息的,不見也罷。”
宋老太太也跟她是一樣的意思,看著宋楚宜哂笑了一聲:“如今杜家危在旦夕,是生是死全在圣上一念之間,他們想來靠我們的船,我們家的廟卻太小容不下了。”
宋琰今天同清風先生告了半天假原本打算陪宋楚宜去通州收整宅子的,還沒出門就聽見說杜家送了帖子來,他倒跟宋老太太和尹云端有不同看法,琢磨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如還是見一見。”見眾人都朝他看過來,他亮出一個笑臉來:“從前杜家還有幾分搖擺的心意,可現在恭王擺明了要推他去死,根本不管他的死活。他從前準備拿來跟太孫殿下投誠的資本也沒了,若是沒有猜錯,這回杜家能送些有用的東西給咱們,咱們為什么不接呢?”
為什么要逞一時之氣呢?有好處的時候,自然該占盡了好處再說。
宋老太太默了默,覺得自家這些孫子們一個學的比一個要奸猾了,晚間等宋程濡回來就同他說杜夫人遞了拜帖的事兒:“說是帶孩子們熟悉熟悉。”
眼下這等情況,誰家有心情熟悉,只要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杜家別有目的。宋老太爺挑了挑眉,竟跟宋琰是一樣的說法:“這是主動遞梯子來了,自然要接著的。”
宋老太太也就沒了二話,吩咐大夫人準備下去,第二天杜夫人如約上門。
宋老太太親自接待,到了這個地步,杜夫人也沒了耍弄嘴皮子的興致了,她將領來的杜芳曦扔給宋家的姑娘們,見屋里獨獨只有一個宋老太太和宋楚宜了,雙腿一軟就要跪倒在地。
宋老太太挑眉詫異:“這是怎么說的!快扶起來!”
一個當朝一品誥命朝她下跪,實在是有些折壽的事兒,宋老太太擰緊了眉頭:“老妹妹有什么話就直說,這樣跪下來,成什么樣子呢?”
宋楚宜目光沉靜的朝她望過來,掀了掀唇角緊跟著道:“是啊,老夫人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就是,何必行此大禮?”
杜夫人苦笑著在黃嬤嬤的攙扶下站起來,目光往周邊一掃,宋老太太便朝黃嬤嬤頷首,黃嬤嬤立即就退出去了。
簾子被打起又放下,幾絲光線隨著簾子的放下調皮的閃進門,片刻后又消失了,杜夫人的目光放在仍舊微微晃動的簾子上頭,沉重的嘆了口氣。
“恭王的事,想必您二位也知道了。”杜夫人深吸一口氣,見宋老太太跟宋楚宜都不置可否,咬了咬牙:“事到如今,我們也不敢再跟您賣關子。這事兒真跟我們老太爺沒有關系。”她說著,已經忍不住哽咽起來:“借我們老太爺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沾上這種事兒啊!”
從龍之功誰都想要,搏一搏就是一輩子錦繡榮華的事兒,可是度老太爺雖然想要,卻從沒想過造反啊,他要是有這個膽子,還用勸著恭王苦心孤詣的經營這么多年博個好名聲?
宋楚宜當然知道這一點,馬旺琨跟馬永福盯著杜閣老已經許久了,杜閣老最近的確是挺安分守己的。
杜夫人咬了咬牙:“何況自從......自從盧太子妃的事情之后,恭王跟我們老太爺儼然已經決裂,他如今來這么一招,分明是想我們老太爺死啊!”
這是自然的,若換個位子,宋楚宜身處恭王的位子上,她也會對朝秦暮楚的杜閣老恨之入骨。而最狠的報復,莫過于他如今的做法,甩手就走,留下無數的爛攤子給杜閣老,叫杜閣老難堪之余又難做人。
屋里安靜了片刻,杜夫人一直等不到宋老太太和宋楚宜的回話,閉了閉眼睛:“恭王早在出這事兒之前,就已經不甚信任我家老太爺了。我家老太爺說,他從前教導恭王循序漸進的那一套,他已經聽不進去了,他找到了更志同道合的人。”
宋楚宜揚唇微笑,總算是開始說有趣的事兒了。
“您接著說。”她把聲音放的很輕:“我會同殿下說的。”
杜夫人等的就是這句話,臉色也放緩了些許:“恭王之前朝太子太孫殿下下手,其實是聽了一個人的建議。”
她見宋老太太跟宋楚宜都豎著耳朵在聽,心里更加踏實了些,語速也不再那么急切了:“相信您也知道,恭王此次回京原本準備獻給圣上的萬壽禮,是一個極有打仗天賦的不世出的奇才。此人是錦鄉侯的人。”
果然跟西正清有關,雖然已經去信給崔紹庭查了,可是一時半刻的,崔紹庭那里也沒那么快有信遞回來,現在恭王自己這邊的人反水,這又省了她們不知多少麻煩。
宋老太太已經面露震驚,她沒料到,一向對東宮死心塌地的韓正清,竟然已經投向了恭王。
“恭王早跟韓正清有了往來。”杜夫人將杜閣老告知的話和盤托出:“韓正清拿太子在西北經營多年的走私生意獻給恭王,投在了恭王麾下。自從他在恭王面前得臉,我家老太爺其實就不那么得恭王的眼緣了。這次太子殿下的事兒......他也只是決定了之后遞了個信給我家老太爺,根本沒問我家老太爺的意思......”
還是不忘為杜閣老開脫開脫。
她的聲音又不自覺的放低了:“我家老太爺說,若是他沒有猜錯,這次恭王的事,恐怕也同那個吳峰和錦鄉侯脫不了關系,殿下要是想查,可以把重點放在西北。”
屋里沉寂半響,宋老太太親自給杜夫人遞了杯茶:“夫人慢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