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廂,王瑯的馬車離開了合州軍帳,一路飛馳往西。
他知道糧倉一燒,喬靖很快就會想通來龍去脈,哪怕沒有十足把握,本著寧可錯殺也不放過,一定不會留他。
王瑯必須要爭取的,是離開軍帳的時間。
一旦被喬靖扣在跟前,他再想詭辯脫身,倒也不是不行,而是風險略大。
一環扣一環,把糧倉受襲的消息一股腦兒扔到喬靖跟前,逼著喬靖只能去想后續安排,而無法分心思考已經發生的狀況。
果不其然,喬靖命他討糧,給了王瑯順理成章離開的機會。
袁二帶人在路上等著。
原本這一趟由其他兄弟們接應,可袁二放心不下,哪怕前腳剛趕回蜀地,后腳知道計策展開,他還是親自帶人前來。
路途遙遠,袁二底子好,心中又火熱一片,等著打完了蜀地打東異,根本不覺得累。
待王瑯的馬車出現在視線之中,他們快馬而出,把車截住。
王瑯從車上下來,由袁二帶著一路往西。
袁二一面策馬,一面道:“你這也太險了,萬一喬靖跳起來就把你宰了呢?”
王瑯笑了笑,道:“七成把握。”
他投奔喬靖數月,也算是摸清了喬靖以及他身邊眾人的性格,才會定下如此辦法。
可只要是計劃,就會有趕不上變化的時候,能有七成把握,已經值得冒險一試了。
若有萬一……
怕死的就不會當暗樁了。
袁二也笑,王瑯沒有說出口的意思,他能猜得到。
“追兵隨時會到,”袁二道,“我們要快些。”
旁邊馬背上,許七的身板看著比袁二瘦弱,騎術倒是不差,瞇著眼沖王瑯笑:“有賈大娘在,先生只管放心,她會安頓好令堂與尊夫人的。”
王瑯頷首。
袁二嗤的笑了聲:“你小子竟然也學會文縐縐的了?”
許七的臉紅了大半,小胡子都被迎面的風吹得顫:“王先生是讀書人嘛……”
幾句說話,再不多言,所有人都把精力集中在趕路上。
騎馬不比馬車平穩,王瑯這幾月間雖進步了不少,但依舊很難適應如此快馬,他只能強撐著。
時不待人。
喬靖此刻戰局不穩,依照計劃,肅寧伯會出兵強打,逼喬靖后撤,此時他自顧不暇。
而王瑯他們就是要在這段時間里,盡可能多的,配合龍安府往南突襲的將士們,把成都府的一些城鎮收入囊中。
先前四處游說,王瑯走過成都府的許多地方。
有前回的鋪墊,有喬靖給他的令牌,有王瑯的這張臉,在喬靖追殺他的命令沒有傳達到這里之前,他能自由出入城池與衙門。
本就猶猶豫豫、被喬靖逼著順從的縣府官員,一部分選擇了歸順。
也有不從的,被袁二帶人直接拿刀架住了脖子,在被殺與投降之間做出了選擇。
顧云騫守在龍安,顧云熙與顧云齊帶兵入城,王瑯收一處,兵力扎一處。
等喬靖的命令傳到,整個成都府北面的大半地方,都被朝廷駐軍控住。
其中沒有特特趕去的,皆是小城小鎮,布防少,即便有操練過的兵,也在前些時日被喬靖調光了,不足為患,待后續幾日整體兵力前壓時,輕而易舉就能安穩住。
而成都城,在知道王瑯其實是朝廷尖刀后,干脆城門大開。
駐軍調去了合州,糧草在威州被燒得精光,靠剩下的這些城門守軍死守,且不說防不防得住,而是喬靖已經退至敘州境內,根本顧不上這里,又怎么會來救?
何況,百姓們還是想當朝廷的百姓,喬靖壯大時,大伙兒敢怒不敢言,喬靖兵敗,做什么要陪他去死?
知府出城交了印章,伏地請罪。
燒毀兩大糧倉的震懾力足夠大,短短幾日間,喬靖的屬地進一步被壓縮,那些支持喬靖的世家、大族見大勢已去,紛紛尋求子孫退路,不再抵抗。
三線齊頭并進,因著幾乎沒有遇上抵抗,朝廷損失極小,速度極快。
喬靖在瀘州還沒有緩過氣來,就被接連的失地軍報給弄得焦頭爛額。
他把長子喬茂派往敘州首府,一則穩住盧家、說服他們與自己一道死守敘州,二是抓住金安雅與王夫人,不管殺與不殺,都要把人扣住。
可喬茂沒有找到那兩人,偌大的敘州首府,她們被季同知安排了住處,附近鄰里昨兒似乎還聽見婆媳爭吵,第二天起來,人就都不見了。
季同知留守敘州,無法第一時間知道合州事情,亦不至于十二個時辰盯著那兩婆媳,等他得到消息,再去尋人,就遲了一步。
他目瞪口呆看著那空蕩蕩的屋子,愣是沒有想通,王瑯這么個少年人,騙了他幾個月沒有露出馬腳!
喬靖得知時,氣得拿刀劈地。
待朝廷大軍壓到瀘州城北時,喬靖知道,連這里都不能守了。
盧家沒有拋棄喬靖,大抵是知道在一根繩子上,此刻割席已經來不及了,干脆一條路走到黑。
他們想送一批糧草到瀘州,可數量有限。
這批糧草最終沒有送達,賈大娘從敘州城送出來的不止是王夫人婆媳,還有運糧消息。
沿水而下的運糧船在南溪縣被朝廷截獲。
瀘州面臨斷糧,喬靖聞訊后連夜后撤,想要奔回敘州城。
蔣慕淵帶兵直追,滿月已過,未至下弦,沒有云層遮擋,月光依舊清亮,他們在天明前將將追上了喬靖的殘兵。
長弓拉滿,一箭傾力而出,蔣慕淵瞄的不是喬靖,而是喬靖戰馬的屁股。
馬匹痛得嘶叫,顛簸著摔倒在地,連帶著把馬上的喬靖也甩了出去。
長槍抵住了倒在地上的喬靖的咽喉。
這場追擊,勝負已分。
留給他們的只有敘州首府。
喬靖被俘,蔣慕淵回到瀘州城,肅寧伯在此地等他。
眼下局面,敘州首府只是檣櫓之末,即便他們不得不匆匆趕往東異,蜀地也難以掀起風浪,困守敘州城,最多三月,就能收獲戰果。
不過,蔣慕淵和肅寧伯商量著,還是想乘勝追擊,徹底打下來。
隔日,大軍進至敘州城外,王瑯站在陣前,抬起頭,遙遙看著城墻上怒氣滔天的喬茂和盧家人,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