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啞這才想起來,這里可不是她原來的世界。
她不由得紅了臉,縮回手,尷尬地對他笑。
“我……那個……我本來想跟你握個手的。咱們合作達成了,要握手言歡。握手言歡。——還是算了。”
她自說自話,自找臺階下,有些語無倫次。
方初從未見過她這嬌羞的一面,心跳急了。
他也不說話,放下茶壺,向她伸出右手。
這回換清啞躊躇了——
要不要跟他握呢?
觸及他英挺濃眉下明亮的目光,她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方初本來不知該怎樣,待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掌,他立即學著她,也回握住那纖細的手掌。
他的手掌寬大,掌心溫暖,包裹住她的小手。
清啞握一下就要松開的,這是禮儀,也是規矩。
可還沒松開,就被他反握住了。
他卻不知松開。
清啞倒沒怪他,但也不能任由他握著。
她使力往回抽,口內道:“放手!”
她一動,方初便察覺,急忙松開手。
清啞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是她主動要握手的,等握了手又這樣,好像被侵犯了似的,太矯情,定讓他誤會,因此就想解釋一下。
她便道:“男女握手,握一下就要松開。這是禮貌和分寸。”
方初看著她,低聲道:“在下唐突了。”
清啞道:“你不知道。這不怪你。”
不知道什么?
方初有些疑惑。
清啞警覺失言,忙道:“咱們簽合同吧。”
方初那是多精明的人,立即意識到她剛才的話很是蹊蹺,仿佛她說的是另一個地方的習俗和規矩。然她不愿說,他便不再追問。因讓牛二子拿來筆墨,就雙方出多少本金、如何分紅、如何分擔責任等,一條一條和她商議定,然后落在紙上。
全部完畢,已經是下午了。
清啞微微吐口氣。精神松懈下來。
方初注視她問:“姑娘就不懷疑我別有用心?”
清啞隨口道:“不懷疑。”
見他不語,又道:“你連手都剁了,真要費這么大的心機欺騙我,我也認了。‘吃一塹長一智’。就當買個教訓。”
方初怔住,一時不知如何回應她。
清啞將所有文字紙張疊好,交給細妹收了。
方初忙道:“姑娘餓了吧?吃點東西再走吧。”
說完轉頭對外叫道:“圓兒!”
圓兒忙跑進來,吩咐擺飯。
清啞就見牛二子和一個姑娘各自提了食盒走進來,三兩下擺了五六個碗盤。還有一罐香氣四溢的高湯,晶瑩剔透的一缽粳米飯,不由驚異,以為方初早就準備留她吃飯,所以特地準備的。
方初卻道:“這是買回來的。姑娘嘗嘗看,可合胃口。”
清啞便不客氣,道:“謝謝。”
那姑娘就上來為她添飯。
清啞瞧著她,覺得有些面熟,不禁注目。
那姑娘對她微笑道:“郭姑娘好。”
方初道:“這位是牛姑娘,二子姐姐。”
他以為清啞定然不記得牛姑娘了。也沒多解釋。
牛二子卻不放過這機會,賠笑道:“我姐姐跟姑娘學過手藝呢。姑娘不記得了?就在郭家城西作坊,姑娘指點過姐姐織錦的。”
清啞目光一閃,道:“我想起來了——是你。你很聰明。”
牛姑娘頓時激動得紅了臉,用力點頭道:“是我。”
牛二子更是得意地看著方初,仿佛說“爺你瞧,我沒吹牛。”
方初不料清啞真記得這牛姑娘,還評價頗高,倒是意外。
他道:“牛姑娘現就在金氏作坊。”
清啞道:“恭喜你。她領悟力很高,手也巧。”
方初聽了。重新打量牛姑娘一番。
牛姑娘強忍激動,幫清啞舀了一碗湯,恭恭敬敬地奉上。
接著,她又為方初也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方初對她道:“今后你也算為郭姑娘做事了。郭姑娘教導過的織工,有能力的很多,你要多向她們請教,才能不斷長進。”
牛姑娘屈膝施禮,恭聲應了。
方初這才招呼清啞用飯。
清啞吃了一碗飯,又喝了一碗湯。才放下筷子。
她道:“這菜味道很好。誰家買的?”
方初道:“就在前面不遠,姓常。他家原是捕魚的。也沒掛牌子,就做些家門口的熟客生意。但他娘子做的莼菜羹、釀的醉蝦、燉的魚湯都極地道,味鮮悠長。今兒沒叫醉蝦。那個生吃的,怕姑娘嫌不干凈,吃不慣。”
清啞道:“你是美食家?”
方初一笑,道:“那時候,我常和希夷四處亂逛,無所不至,發現了許多藏在市井的美味。青竹巷也有一戶家常菜館,掌柜的最會做河豚。還有城北的漁港,有戶人家做的筍是一絕。我至今還未吃過比他家更好的筍……”
說到韓希夷的時候,他頓了下,很快帶了過去。
清啞毫不知覺,只顧羨慕他,和韓希夷肯定逛遍了霞照的大街小巷,何等愜意,她身為女子,就沒有他這般自由了。
她欲言又止,差點蹦出要他帶她去的話,好險才剎住了。
方初將她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也觸動。
她既不說,他也不便提出帶她去。
清啞轉而懇請道:“方少爺,你把你知道的小吃,和菜館地址都寫給我,我閑了也去逛逛,也嘗嘗鮮。我最喜歡吃這樣的地方風味了。”
方初欣然應允。
待圓兒等人收拾了碗筷,便寫了起來。
一共寫了幾十處地方,都藏在市井窄巷。
寫完遞給清啞,她鄭重收了。
方初又命圓兒拿竹絲畫來。
這也是早準備好的,圓兒即刻就拿了來。
他又上了茶,讓兩人看畫,他卻帶著細妹去別屋吃飯。
方初道:“這是表妹托我為伊人坊編制的。表妹說,先讓姑娘過目。姑娘看看,可還合適。”
清啞忙展開細看。
一看之下,不由一愣,“你沒拿錯?”
方初忙道:“沒有拿錯。姑娘請聽我說:這是我自己畫的。”
清啞細細觀看后,滿心疑惑。
她看不懂這畫妙處。
“為什么要用你的?”她不服氣道,“我沒覺得比我畫的好呀!瞧,這朦朦朧朧的一個身影,都看不清,飄飄渺渺好像夢境。”
方初對她的率直無言以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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