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冬季結束,磐石城便一天比一天繁華起來。
這座位于塞西爾北方的新城曾經只是磐石要塞南部的一部分堡壘和平原,塞西爾人摧毀了舊要塞的墻壘,夷平了昔日的塔樓,在戰后的廢墟里建造起了一座新的要塞都市,他們在要塞都市外層修筑了新的“魔能壁壘”,在“多爾貢白水河”畔修筑了碼頭廣場,讓這片經歷過戰火的土地重新“活”了過來。
起初,住在要塞內城的人們惴惴不安——他們是舊要塞的居民,曾經服務于駐扎在磐石要塞里的王國軍,這尷尬的身份讓他們時刻擔憂著塞西爾人在戰后的清算,但隨著新的要塞司令上任以及政務廳開始運轉,塞西爾人一條一條兌現了他們接手這座要塞時的諾言:不清算,不強征,不拆屋,不搶田——在這些諾言逐一兌現之后,磐石要塞的秩序日漸穩定下來,而日漸穩定的秩序也成功讓新筑的磐石城開始了運轉。
作為一座規劃之初便具備“交流窗口”作用的城市,磐石城一旦開始運轉,便迅速轉入繁華。
這里是圣靈平原和南境交流的咽喉要道,是商人們進行南北貿易的必經之路,對商人們而言,南境似乎永遠都有著填不滿的礦石和魔導材料缺口,而整個安蘇任何地方的人都相當歡迎來自塞西爾的煉金藥劑和魔網單元——多爾貢白水河中流淌的幾乎是滾滾金幣,以至于來磐石城做生意的商人們都流行起了一句新的俗語:只要能馱著口袋在磐石城轉一圈,哪怕是頭驢都能賺個盆滿缽滿。
而最近一段時間,王室還和塞西爾達成了新的協議,圣蘇尼爾城那些遲鈍的貴族們終于承認了南境公國的權威,塞西爾也對圣靈平原敞開了更多的貿易訂單,磐石城一下子變得更加熱鬧起來,新的商人被吸引到這里,新的商品也開始出現在那些貨船與貨車上——來自南方的廉價紡織品、紙張以及酒類被列入了塞西爾的商品名單,它們低廉的價格令來自圣靈平原的商人們目瞪口呆,在很短的時間內,從塞西爾流向圣靈平原的商品便不再只有煉金藥劑和魔導元件——而塞西爾收購的商品,仍然是無止盡的礦石和魔導材料……
商業的繁榮讓磐石城以極快的速度發展起來,越來越多的外鄉人被吸引到此地定居——這其中不光包括南境的居民,也包括來自圣靈平原的、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背井離鄉之人。
磐石城碼頭廣場的出入境登記關卡前,一隊剛剛從船上下來的新移民正排著隊走過窄窄的通道,這狹窄的通道和“排隊”的規矩對于初次越過磐石要塞的人而言是一種很新奇的東西,他們不是很適應,但全副武裝的碼頭士兵能保證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適應下來。
一個低著頭的紅發青年跟著隊伍慢慢向前走著,看上去毫不起眼,排在他前面的瘦高個男人磕磕絆絆地完成了登記,緊接著便輪到他站在那位“登記員”面前。
“姓名?”登記員問道。
紅發青年縮了縮脖子,以自認為不動聲色的方式看了周圍一眼,小聲說道:“薩拉,沒有姓氏,大人。”
“年齡?職業或專長?”
“十九……十八歲,當過木匠,大人。”
登記員抬起眼皮,看了看紅發青年的雙手,又看了看對方的站姿。
繭子在虎口位置很厚,站姿習慣性微微前傾,且雙腳分開。
登記員掃了一眼青年的衣著裝扮,又看了一眼對方腳上那雙厚皮靴子。
“從哪來?”
“圣靈平原……中部,巨石城旁邊的村子……”
“認字么?”
“不認得,大人。”
“你的報到證,走左側通道,盡頭有人帶你去做移民安置,”登記員拿出一張卡片,交給紅發青年,并在對方伸手接過的時候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年輕人,記住遵守塞西爾的法律——在這個前提下,公國會保護你。另外,不要叫我大人,我只是個登記員。”
“是……是的大人。”
紅發青年略有些慌張地接過了那張硬紙片,也不知道聽沒聽清登記員的交待,便匆匆忙忙地走向了左側通道,而在他手中的那張硬紙片上,印著一個數字:3。
被登記的年輕人不知道這個數字是什么意思,但碼頭上工作的登記員們知道,這個代碼的意思是:疑似圣靈平原逃兵,建議二次審查。
登記員抬起頭來,看著通道里面仍然長長的隊伍,猜測著還有多少來自圣靈平原的逃兵會混在這些人里面。
自從這場亂糟糟的內戰陷入僵持階段,這樣的人就越來越多了。
圣靈平原東部前線的局勢據說很焦灼,不管是王國軍還是東境軍都已經陷入誰也無法快速取勝的尷尬局面,僵持的戰局讓雙方不得不把越來越多的士兵投入到戰場上,而曠日持久的戰爭也讓越來越多的逃兵開始出現。
對于缺乏有效管理措施,士兵積極性和忠誠度也不高的貴族軍而言,逃兵幾乎就像刮風下雨一樣常見。
那個青年多半是王國軍的士兵,因此他不敢逃往東邊,同時他還可能是圣光之神以外某個神明的信徒,因此他也不敢逃往平原北邊——如今這個世道,異神信徒在北方的處境很是艱難——而在西境和南境之間,顯然距離較近、移民政策優厚的南境對于這些逃兵而言是個更好的選擇。
登記員搖了搖頭,塞西爾并不介意這些逃兵的來歷——舊式貴族軍隊里跑出來的逃兵也好,失去家園土地背井離鄉的難民也罷,對塞西爾而言都是有價值的勞動力,登記員本人雖然不是什么高級的政務廳官員,但他也是接受過培訓的,他知道每一個從磐石要塞北邊過來的人對于公國而言都沒什么區別:反正一律不合格,總之全都要教化。
類似的事情不只在這一個登記出口上演,在整個碼頭廣場上,在二十八個登記通道的盡頭,每一位登記員手中都有一些用來標注特殊移民的報到證——來自圣靈平原的逃兵,被圣光教會驅逐的異神信徒,疑似北方貴族派來的探子……自從塞西爾局勢初步穩定,公國得到王室承認之后,南境就再度開啟了吸收人口的通道,而涌入南境的龐大移民隊伍中,什么樣的人都有。
從某種意義上,塞西爾領是依靠“流民”崛起的,對塞西爾的政務廳而言,處理這些移民幾乎可以算是他們的基本業務要求。
離開登記通道的紅發青年小心翼翼地拿著自己的“報到證”,走在面見下一個“登記員大人”的路上,在這座龐大而陌生的城市中,他困惑而又不安,但更多的是新奇和激動。
這就是塞西爾,或者說是塞西爾的一部分。
但這里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也和他曾聽聞的完全不一樣。
北方的貴族老爺們說塞西爾是個野蠻、荒涼、殘酷而且秩序崩潰的地方,他們說南境的貴族體系已經蕩然無存,而一個從棺材里爬出來的人用野蠻的戰爭摧毀了所有的秩序;他們說這片土地上尊卑失序,權威不存,卑賤的農奴和高貴的騎士都能走在同一條道路上;他們說這里被塞西爾人的魔火燒成了一片焦土,焦土中只有一個窮兵黷武的公國……
但紅發青年在這里看到的只有寬闊整潔的街道,高大氣派的建筑,正直友好的“大人”們,以及繁華到難以置信的碼頭廣場——如果這就是貴族老爺所描述的野蠻殘酷、秩序崩潰的焦土,那么難道那些貴族老爺自己是生活在比焦土更可怕的糞坑里么?
環視著目力所及的廣場,薩拉覺得那些貴族老爺只有一句話說對了:在這里,確實是所有人都走在同樣的道路上的。
那路真寬,大家都可以走。
如果一同逃出來的幾個同鄉也跟自己選擇一樣的路就好了……可惜,信仰圣光之神的他們都去了北邊。
紅發青年慢慢向前走著,眼睛仿佛不夠用一般觀察著這里的每一樣新東西。
這里的新東西確實是太多了,多到了讓人無所適從,多到了讓人茫然無措。
寬闊的道路兩旁豎著整整齊齊的燈柱,那燈柱上掛著的卻不是油燈,而是魔晶石;遠處的空地上豎著一座奇特的金屬塔,塔頂上漂浮著大塊的水晶;視線盡頭有工人正在建造著什么東西,他們用的每一樣工具和機器都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山姆,你肯定不敢相信我到了個什么樣的地方……”
紅發青年低聲咕噥著同鄉好友的名字,他在通道上越走越慢,注意力幾乎完全被那些看不出名堂的奇怪魔導裝置給吸引了——如果不是通道兩旁有柵欄遮擋,他現在肯定要跑到那些裝置周圍仔細打量一番。
他的遲緩終于引起了后面人的不滿,有人在他身后使勁拍了一巴掌:“喂!趕緊走!你擋道了!”
紅發青年趕緊道歉,然后邁步準備朝前走去,但就在他剛要動身的時候,一片突然從不遠處浮現出來的光影和同時響起的聲音讓他驚地站在了原地。
在碼頭廣場的中心,一片略微高出地面的平臺上,一臺大型的魔導裝置突然激活了,魔導裝置上方隨即浮現出巨大的全息影像來,伴隨著影像一同出現的,還有一段短暫的樂曲聲——那聽上去像是笛子和七弦琴的混奏。
碼頭上的塞西爾人一個個都顯得格外淡然,他們一點都不驚訝,只是帶著某種愉快和期待的表情看向了突然出現在廣場上的“幻術魔法”,然而包括紅發青年在內的新移民們卻被這景象嚇了一大跳,甚至有人在排隊的通道里驚呼出聲來——紅發青年自己也差點發出叫聲,但他只是張開了嘴,保持著這個略有些滑稽的姿勢片刻之后,他便看到那魔法幻術中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女士,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魔導終端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下午好,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女巫小姐……
“在今天的女巫時間中,我要向大家介紹一件振奮人心的魔導造物……
“……十分鐘后,公國最新銳的魔導戰艦‘開拓者號’就將進行入水儀式,它將是公國新的驕傲,強大的開拓者號將成為保護每一位公民的刀劍和盾牌……
“……瑞貝卡部長認為,新式魔導戰艦的技術將極大促進公國造船技術的進步,為民用領域……
“現在,讓我們轉向場外,我的同事已經在船塢做好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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