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短暫的猶豫過后,封四就開口道:“侯爺,小的答應了。”
“不再想想?”
“小的愿賭一把。”封四已經做出決定,神態也自然了許多,道:“每一期大唐日報小的都看了。甚是佩服逐鹿侯,小的愿意賭一把。只是小的目前手里的錢開紙坊還差一些,請侯爺容小的幾日籌措……”
“需要多少,明日去我府上拿!”
封四忙道:“侯爺,小的開紙坊,怎好拿侯爺的錢,小的不是賣身做掌柜的,這……”
“算作借你的,來日紙坊盈利,你再還我。本侯要的是快,最多給你十天時間,能做到么?”
封四想了一下,重重點頭,道:“小的能做到。”
李牧哈哈大笑,拍了拍封四的肩膀,道:“能賺到錢的,就得是你這樣的人啊。現在你這鋪子有多少這種紙,都送去我府上,有多少要多少,先應付著。大個,給錢!”
李重義從腰上解下皮袋,從里面抓出一把碎銀,嗡聲問道:“多少錢?”
封四趕緊道:“既然要跟侯爺合作,這點小錢還計較什么,等會小的就去雇車,有多少就送去多少,切莫談錢。”
“好,本侯便承你這個情了。”李牧深深看了眼封四,頗為贊賞。隨手從李重義的大手中拿了一塊碎銀丟給牙人,道:“你幫本侯找到一個人才,這塊銀子賞你了。”
牙人接住銀子,手里一掂量,至少一兩,這可就是一貫錢啊!他在西市做牙人,幫忙牽線,好的時候一日也就一二百文收入,一下子得了五天的進項,樂得合不攏嘴,趕緊放入懷中,道:“侯爺,您還要鞣好的皮子是吧,小人知道哪兒有。昨日打西邊來了一伙皮貨商人,帶來了十幾車好皮子,是小人幫忙找的住處。還不曾開始販賣,您要是需要,小人幫您跑一趟!”
李牧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喊,回頭一看,竟然是宇文規,不由有些意外。他臨走的時候,跟宇文規提起要來西市采買,可是此時宇文規找了過來,叫人好摸不著頭腦。
宇文規呼哧帶喘地跑過來,道:“大人!陛下有旨意到!下官昨日彈劾的幾名官吏,陛下盡數罷免了。旨意中還提到了大人改革工部的事情,陛下命大人主持改革之事,工部六品以下官吏,大人可自行任免,報吏部即可。其他人等,皆須配合大人,就連李尚書也不例外!”
“是么!”李牧眉開眼笑,道:“陛下說會幫襯,果然是幫襯了。好!終于可以放手去做了!”
宇文規也附和道:“是啊,陛下洪恩,對大人是極為信任啊。”
李牧看向牙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侯爺,西市的人都叫小的二狗。”
“二狗,這樣,我有點急事,皮子就不親自去看了。你去跟那皮貨商人說,本侯要購買大量的皮子,你讓他帶著樣品,明日早點到我府上,若皮子好,當場給錢。你把事情辦明白了,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誒誒誒,小人明白,小人這就去!”
二狗樂顛顛地去找皮貨商,李牧則帶著宇文規回了工部。宣旨的太監已經走了,旨意在李大亮的手上。李牧擔心李大亮擔憂被架空,先到了李大亮的家中。
“來了,坐。”出乎意料,李大亮見到李牧,并沒有他想象中的生氣或者怒意,依然是那副淡然的樣子。
李牧坐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尚書大人,關于這個改革之事……”
李大亮擺了擺手,道:“無須跟我解釋,我也聽不懂。陛下既然已經下旨,那我自會盡全力配合你。”
還是生氣了啊,李牧趕緊解釋,道:“尚書大人,這件事我也是剛剛知道,下官并沒有想越過尚書大人的意思……”
“你誤會了,我沒有怪你。”李大亮笑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前日陛下與我商量這事的時候,許我校檢左屯衛。你也知道,我算是征戰半生,因為一些事情才來到工部任職。實則我志不在此,陛下的意思是想讓你放手去做,由我配合你,等你的年紀和功勞足以支撐的時候,這工部尚書之位,早晚都是你的。你可明白陛下的苦心啊?”
這么一說,李牧便明白了。這李大亮因為沒有參與玄武門之事,受到了李世民的猜忌,被免了軍職,打發到了工部。但他對在工部任職,并不覺得開心。一直心心念念想回去當將軍,但是又無法開口。這次李世民許他校檢左屯衛,等于是給了他一個盼頭。要是李牧工部改革推行得順利,早晚有一日,李大亮還能回去領兵。
這與官職高低無關,是正中了李大亮的心思,讓他無法拒絕。
而李牧,只覺得壓力愈發的大了。工部雖然是三省六部中的墊底咸魚,但畢竟占著一個六部的位置。他年紀輕輕就當了侍郎,李世民又下了這樣的旨意,等于是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若這改革效果不好,下場可想而知。
若沒有系統在身,還真是有點發虛了。但有系統,他還怕什么?李牧用力點了點頭,起身向太極宮的方向拱手道:“我李牧何德何能,受到陛下如此信任,唯有竭盡全力,方能報答陛下恩情之萬一!”
李大亮是一個睿智之人,早看出李牧心思,見他如此做派,只是笑吟吟地看著,沒有說話。李牧沒得到回應,頓時有些尷尬,清了下嗓子,又坐下道:“尚書大人,既然陛下如此安排,您也是一樣的心意,那下官我也就不虛偽客套了。要說這工部改革,下官確實已經在心中盤桓了多日,有一個難題,還沒找到解決辦法。”
李大亮見李牧正經了起來,也正色道:“是什么樣的難題,你且說來。”
“這個難題,便是保密。”李牧認真道:“大人,這印刷術與貞觀犁,大人想必都有耳聞。這兩件東西,說起來也就與那馬蹄鐵一樣,并沒有多難,就是腦筋轉個彎的事情。陛下設立印務監和農器監,印刷術馬上就要大量運用,貞觀犁也要大量制造,這就涉及到需要大量用人。這兩樣東西,非常容易仿制,又不能把秘法流傳到民間去,如何保密便是重中之重了。”
“下官曾欲效仿灞上酒坊,把這些工匠圈禁起來,但是工部的工匠,與灞上酒坊的那些工人不同。灞上酒坊的人,都是我義父府上的家仆,圈禁起來也無妨,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在李家的庇護下生活。可工匠是自由身,而且需要的人數也多,圈禁這個辦法不人道,也不太現實。”
李大亮點點頭,道:“圈禁確實不可行,這些工匠來自天南地北,徭役期過了,都是要回返原籍的。想要保守秘密,是有些難度。”沉吟了一下,李大亮問道:“印務監,有陛下明令禁止,其實保密與否,并不十分重要。那貞觀犁,陛下不是已經答應推行天下了么,怎么還……”
李牧湊到李大亮耳旁低語兩句,他也不怕李大亮說出去,因為李大亮本也不是門閥世家的人,而且就算是說出去又怎樣,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只是李大亮暫時沒轉過彎來罷了。
“這倒難辦了,不傳授工匠鍛打秘法,這犁鏵造不出來,傳授他們秘法,又很容易泄露出去……”李大亮皺眉沉思了好半天,道:“實在沒轍,唯有尋一些失去雙親,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的人加以培養,把他們養在工部,與外界盡量減少聯系。雖然這樣也不能完全避免泄密,但目前看來,也只能這么做了。”
李牧蹙眉道:“大人,需要的人手可不少,哪里去尋這么多人?”
李大亮苦笑一聲,道:“若說旁的,可能尋不著。但這人么……你可知道,自隋末到今時,連年征戰,失去雙親的孤兒有多少?不說旁人,就是我曾經的部下們的孩子,有多少已經成了孤兒。也好,他們來工部干活,也能混一口飯吃,總比流落四方好,人手的事情你不要擔心了,你就說需要多少人,我幫你找來。”
“那便多謝尚書大人了。”頓了一下,李牧又道:“大人,今日下官去工匠坊看過了,工匠坊的房屋,已經建出了一些。工部的官署是下官特意囑咐先建的,再有三五日,便能收拾得差不多。在官署旁邊,有下官為尚書大人修建的住所,下官想請尚書大人搬過去,那邊的條件比這里好很多,處理政務方便,交通也方便,這里地處偏僻,上朝都耽誤時候。”
李大亮有些猶豫,道:“我便不搬了,那宅子我路過的時候看到了,我沒有錢買。”
李牧笑道:“尚書大人多慮了,這工匠坊建造本就是為了給工部的人住的。工匠們尚能分到住所,何況是工部的官吏呢。這些住所都屬于工部,在其位則住,不在其位則空出來。不只是大人您,其他官吏若有需要,也都有屬于他們住所。這是工部官吏的正常禮遇,可不是向大人行賄。”
李大亮想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搬過去。李牧,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我當侍郎的時候,只能給工匠們發幾十文盤纏,而你,這才多少日子,房子都蓋起來了。你比我厲害得多,陛下真是知人善任。”
李牧謙遜一笑:“謝尚書大人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