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獄道,密室。
室內黃玉為柱,紫金作梁,垣墉凝香,空氣中漂浮著龍涎香與薔薇露的味道。
沉香木長案上,幾塊大小不一的寶石靜靜臥著。
這些寶石形狀、色彩各異,同一塊都分很多色彩層次,氣息和尋常石頭一般,十分不好辨認。只有將它們都放到一起,才能憑觸覺、硬度判斷出是同一類。
“確實是鎮山石。”
謝迢在案前站著,他腰懸長劍,發如霜雪,雙手攏入袖中,眉間心上皆是一片空清靜謐。
宋機站在桌案另一頭,神色很不好看。
鎮山石由媧皇親自布下,庇佑人世平安已有千萬年之久,毫無征兆地碎了一塊也罷,失落的碎片居然還出現在新品種妖獸體內。
這背后必是人為。
誰會做這種為害天下的事情?
“我會安排追查的。”謝迢靜靜地說道,“還請宋前輩表現得正常些,不要驚動暗中之人。”
宋機恭聲道:“宋某只是癡長幾歲罷了,不敢在仙尊面前妄稱前輩。”
這些客套話謝迢從來不接,他繼續說道:“若昆侖失陷之事并非偶然,那人族之危恐怕遠超想象。必須盡快選出侍劍人,聚齊五神劍才行。”
宋機道:“西鎮昆侖神劍已經在妖潮中遺失,中鎮蜀山神劍在您手上,南鎮方諸神劍在沈家,東鎮蓬萊神劍在龍神宮,至于北鎮不周神劍……”
謝迢的神色微微沉了下去。
不周神劍沉眠山中已有無數年,它不認可任何侍劍人,也不盡責守衛天下蒼生。
好像就是從不周開始,五神山遺失了侍劍人的傳統。
謝迢抬手撫過眉心,稍露疲色。宋機從未見他露出這般神態,正覺訝異,便聽謝迢道:“沒關系,不周很快就能回來了……”
室內靜了會兒。
“再過三五年,等小枝長大點就好。”謝迢輕聲道。
他離開密室,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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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穴之內。
蔣添根本不知道該拿小枝怎么辦,他用馭獸之術試了試,發現已經感覺不到靈蛛的生機。
小枝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正在跟大白小白練盜泉經,結果不知從哪兒飛來一個黑影,咬了她一口,將她和大白小白都拖走了。她渾身麻痹,知覺也十分遲鈍,渾然不知外界發生了什么。等她差不多恢復過來,就看見這男子一臉驚詫地站在她面前,身邊兩只傻鳥還沒醒。
這里好像是個簡陋的洞府,眼前的男人表情又如此驚訝。小枝還以為是哪個缺德的,把她和白鸞扔去別人洞府了。
她只能辯解說自己什么都沒做。
……應該吧。
她聽見自己打了個嗝之后,心中也不那么確定了。
她沒有之前那么餓,胃里有種異常的滿足感。
小枝咽了下口水,問道:“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會在這兒。你、你你你有丟什么……吃的東西嗎?”
吃的東西!?
蔣添眼前發黑,幾乎要暈過去了。
他積累了不知多少年,費心費力地養這些靈蛛,辛辛苦苦修到筑基后期,好不容易離結丹只有一步之遙。只要有這些靈蛛和另一只強大的靈獸,他定能突破到金丹期,壽元和修為都跨入新的高度。
沒想到捕回白鸞,卻丟了陪伴自己這么久的靈蛛……
對了,還有白鸞!
蔣添終于穩住心神,丟了靈蛛不要緊,這兩只白鸞至少可以保他修到元嬰。
唯一的問題是小枝。
全蜀山都知道她是謝迢仙尊帶回來的,蔣添真的不敢動她。
蔣添一念之間想了無數種對策,最后捏緊了袖中一瓶蛛毒,走向小枝。蛛毒可以讓人麻痹昏迷,等她毫無反抗之力了,他再想辦法進入她的神魂,毀掉她這段記憶。
“我沒丟什么東西。”蔣添走到小枝面前。
她松了口氣:“那就好。”
蔣添照著她的臉將毒液潑去。
小枝下意識地瞇眼,蛛毒滲進她的皮膚,讓她的身體逐漸僵硬麻痹。
其實她也不是完全無法動彈的。
她的腿能動。
不過她這雙腿使不上勁,所以能動也沒用。
蔣添深吸一口氣,將手放在小枝額頭上。以他的心境修為,要操作如此精密的法術還是有些勉強,保不住會把小枝變成傻子。不過她本來看著就不太聰明,再傻點應該也無法察覺。
小枝感覺頭上一陣劇痛,好像有人拿細針從天靈蓋刺了進去。
她本能地想掙扎,但渾身只有雙腿能動。
‘那就動一下吧。’她告訴自己。
她感覺自己的腿蹭到了旁邊的枯草,觸感很微弱,相比起額頭上的痛苦,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
‘再動一下。’她在心里默念。
這次,她感覺自己的腿曲了起來,如果上身能動,那一個鯉魚打挺就能站起來。
蔣添不斷將神魂滲入,可小枝滿腦子都是妖獸屠城、血流成河,場景極為混亂血腥,讓他大受干擾。
‘再動一下就好。’小枝在心里大叫,‘馬上就能站起來了!’
她感覺“足尖”掃過了一片蛛網,然后漸漸繞成圈,盤住身邊那個人形物——也就是她的疼痛源頭。
‘要把那個踢開才行。’她想。
“雙腿”猛然收緊。
絞住,拖開,甩出去,一氣呵成,動作順暢。
小枝睜開了眼,她看見漆黑的、似龍似蛇的健碩長尾,從自己腰下延伸出去。那個男人被尾巴緊緊扣住雙腿,摔在墻上,滿臉是血,整個人都傻了。
如此驚變之下,小枝沒傻,但她餓了。
這個男人看起來很筋道,很有嚼勁。
小枝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種無法抑制的恐怖興奮。
太餓了。
餓得說不出人話。
餓得想將什么東西囫圇吞下。
那個東西,最好是掙扎著的、鮮活的。
她將尾巴蜷起,貪婪地湊近了那個驚恐至極的男人。
“謝折枝!”
一道雪亮的劍芒伴隨寒澗清泉般的聲音而至,浩蕩清輝剎那間照亮整個洞穴。小枝發出一聲尖叫,眼睜睜地看著長尾被一劍釘入地下。
這一劍直接沒柄,雪白的劍穗一滴血都沒沾。
謝迢從洞穴外走進來,幽幽燈火照得他面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