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豐鋪內濃煙滾滾,高懷不知所蹤,人如入泥潭,悄無聲息,守在外頭的護衛早覺不對,在于寶豐鋪交涉未果之后,雙方動手硬沖起來。
寶豐鋪內的當然是謝家鏢師隊,還有白予潛在暗中的精銳衛隊,應付高懷所帶的禁衛隊暫時無恙。
但高懷這邊的人也幾乎在發現出事兒的同一刻,往衙門找縣令高鵬通風報信去了。
高鵬得了消息,立即下令全城兵員集合,剿殺寶豐鋪內逆賊,正要沖過去大殺四方,城外警報!
白云寨流寇襲城,人數至少有三千之數,竟是搶攻入城門之勢!
高鵬恨得牙癢癢,手足無措,只得先以大局為重,若被流寇襲城,那他高家第一個遭殃!
只得先遣派了少量人馬去寶豐鋪支援,大部隊趕去城門剿匪。
何三娘與何四娘兩家壯丁悉數前來,加上原寶豐鋪里的人馬,也有五百之數,還有丐幫從旁搗亂偷襲,寶豐鋪之圍很快形勢分明。
何家這邊的隊伍成功回合,與白予手下的護衛往城外撤去。
丐幫人沿街發喊,“造反啦!造反啦!義軍打進城了!還我大吳,還我江南!”
城中頓時惶惶亂作一團。
高鵬那邊又得報軍情,城外作亂的賊匪中確實有義軍人馬,更是慌得不知所措,他本來就是個草包夏令,從來沒真的站上臺面做過主。
這會兒一驚一乍,高懷下落不明,城外又恐怕真是義軍攻來,忙又招人回城守護,等待朝廷派兵支援。
言琢與白予還有何三娘何四娘等人就是在這亂陣中逃出城去。
白予護著言琢往南行去五里地,終于與藏身在路邊叢林里的阿鄺和芝芝等人會合,往白家村折去。
領著守著芝芝這一支隊伍的是當日帶言琢上山的那猴頭。
見到言琢等人,策馬過來打招呼。
阿鄺跑白云寨兩趟,已與他相熟,問道:“外頭情形如何?”
那猴頭咧嘴一笑,“痛快!爺爺們只是動了動腳,趕著馬兒在外頭跑了幾圈,就把高鵬那孫子給嚇得不輕!”
阿鄺哈哈樂著,回頭望去,“關城門了!王八頭縮殼里不敢動了!”
二人興高采烈,滿是勝利的歡喜。
白翊心事重重,根本不想說話。
言琢也是一直一聲不響。
白予這一路護著言琢跑這么遠,見她不但不說話,就連他護她身后,雙手放前頭牽住韁繩,有時候蹭破到她胳膊她都沒反應,全然不是正常模樣。
等到了猴頭這邊,讓人牽來另一匹馬,對言琢低聲道:“玉姐兒,你自己騎馬,可行?”
言琢點頭。
白予翻身下馬,剛剛要重新上馬,就見言琢身子往前一傾,“哇”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白予嚇得夠嗆,立即搶過去扶著險些跌下馬的言琢,急切道:“玉姐兒?!”
又吩咐阿鄺,“拿水來!”
后頭的芝芝沖了過來,“二嫂,我二嫂怎么了?”
她四處找白予,卻見白予獨自騎著馬在前頭,一動不動,對周遭發生的一切都毫無反應。
白予大約猜到了什么,喂言琢喝水時低低在她耳邊問:“你是不是聽見了二郎在屋里說的話?”
言琢木然眨了眨眼,撐著他肩膀坐直身子,神情倔強而平靜,沒答話,卻已經是用行動回答了。
白予嘆一口氣,輕輕將她手一握,冰冷,旋即放開,低聲道:“回去了我和你解釋。”
眾人走得不快,何三娘何四娘家的人也很快趕了上來。
白予看言琢打起精神來與姐姐們說話,稍稍放下心。
他回頭看看遠處的海城,快要變天了。
高鵬臨時閉了城門,城中也是一片混亂。
人人都道義軍來了,眼看要打仗,紛紛緊閉門窗躲在家中不出門。
街道上瞬間到處都靜悄悄,連條狗的影子都沒有。
只有寶豐鋪里頭的滾滾大火越燃越烈,好在那屋子四周都是石板空地,與其他院落隔開,沒再繼續蔓延,將整座倉庫燃燒殆盡之后,沖進去救火的禁衛才發現高懷的尸體。
高鵬就是這個時候被請進寶豐鋪的。
倉庫里滿目瘡痍,還有被燒化的銀錠金錠,玉器珍寶,貂皮毛裘,看得高鵬心疼不已。
這一把火得燒掉多少銀子啊!
等他看見高懷已經燒黑的尸體,閉上眼,皺了皺眉,震驚之后,是一絲暗暗滑過的歡喜。
這個叔叔才是高家背后的主宰者,如今他去了,高家,該輪到他做主了吧?
還有金陵城那位爺,該重用他來代替高懷了吧?
高鵬瞇起眼來,背起手哀嘆一聲,吩咐手下,“好好給高爺收尸。”
那幾名手下過來,搬開壓住高懷的木板子,見下身衫褲盡毀,全被燒沒了,整個身子變了顏色,去得光溜溜的,陡然一瞄,暗自心驚肉跳,那身下,少了男兒該有的東西。
難怪高爺平日不近女色……
幾人不敢聲張,小心動作。
其中一人轉眼一看,“咦”了一聲,叫高鵬,“大人!這木板上有字!”
高鵬抬步過來。
那人將燒得只剩一段的木板拍拍黑灰,端起來送到他面前。
高鵬定睛一看,是用血跡寫下的四個字,血跡已變黑,還散發著淡淡腥味:
是吳太子!
高懷皺起眉,看這字跡,應該是高懷留下的。
吳太子?!
什么吳太子?
高鵬心跳“咚咚”響,把那木板斷頭的部分黑灰跡再使勁兒擦開,露出一個“”。
前頭還有字!
那么高懷最后想說的話是什么?是說,某某是吳太子?
吳太子還活著?
究竟,誰是吳太子……
白家村成了白云寨的暫時大本營,眾人就駐在白家祠堂內,一來怕高鵬派兵來擾,二來也是護著白家。
已經入夜,四處火光點點,飯菜香撲鼻,氣氛緊張而熱鬧。
而最該歡喜的言琢和白翊二人,則是各自心事重重。
白予找到言琢的時候,她正獨自在大婚當日想要翻墻逃走的那棵大桑樹下,仰頭望天,一個人發呆。
“去吃點兒東西吧。”白予站到她身后,看著她孑然而立的背影,暗嘆一口氣。
言琢沒轉身,終于開了口,“他是先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