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鋒的姐夫王建安,爬上了床后,對著楚亦清的后背嘆氣出聲。
楚亦清穿著一身淡粉色的棉布睡衣,坐在梳妝臺邊兒梳著頭,回頭瞅了瞅王建安。
“知道你這兩天辛苦了,不用出聲提醒。”
“嘿嘿,噯?我說,媳婦,別擦擦抹抹了,幾天了?”王建安嬉皮笑臉道。
楚亦清疑惑地問:“什么幾天了?”看著王建安用著賤兮兮的眼神往她那瞄,瞬間反應過來,面紅耳赤:“呸,都多大歲數了,不正經!”
王建安這回是在心里真嘆氣了。
他媳婦啊,要美貌有美貌、要氣質有氣質,還很能干。
誰家都有糟心事兒,更何況他還有倆姐姐,大姑姐多、那是婆婆多啊!但是呢,他媳婦愣是都處的不錯。就那陣辭職做買賣時,聽到風言風語她都能忍住,沒和他母親他倆姐姐嗆聲過。
他滿意極了,可有一點!
孩子都生了、還挺大了,他媳婦愣是對床上那點兒事還抹不開臉,每次都讓他在黑暗中摸索,不讓他看她的小表情。
不開燈辦那事兒,這得少了多少樂趣?
丈母娘啊,把他媳婦培養傻了都!矜持得分地方啊?對不對?
那事兒吧,三天兩頭一次,他媳婦還配合,他要是一晚上要求個兩三次的,就得當孫子!
那真是得連哄再捧,還不能講葷段子,就是他剛才那樣提醒一下都挨罵,更不用說激動時說點兒啥了,他媳婦過后能好幾天不搭理他。
王建安越想越感覺沒勁,干脆一琢磨,得!伺候小舅子、給小舅子倒尿盆,真是……
在醫院滾了好幾天,確實累,就不給自己那點兒“樂趣”添堵了,實在憋得慌,明早趕早去衛生間靠自己的雙手吧。
挺不是滋味兒,王建安心里不痛快、但面上不表。在機關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就這點、磨練的爐火純青的。
沒話找話,也怕楚亦清感覺到他的意興闌珊:“你弟弟好像有對象了。”
“什么?”楚亦清放下木梳,瞪大眼睛。
王建安拍了拍床,示意他媳婦上來:“也不是對象,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楚亦清耐著性子聽完,十分嫌棄地瞪了一眼王建安:“叫什么你不清楚,長什么樣說沒看清,你到底在醫院一天天忙什么?!”
女人,就是不講道理!王建安嗖的一下翻身倒在床上,給楚亦清一個大后背,徹底生氣了。
楚亦清揉著后脖頸,她一點兒沒在意自個兒丈夫翻身生氣那事兒,滿腦子琢磨著:能是誰呢?小鋒是一點兒口風都沒漏啊!
空軍大院兒老沈家的沈碧青?她搖了搖頭。那丫頭太能咋呼、能瘋能玩,可能性不大。
還有那個叫什么來著?也不對勁,思路不對,這些都是上趕子的!
她家王建安可說了,人女孩兒差點兒甩她家小鋒一巴掌,還怒氣洶洶地跑走……
梁吟秋站在病房里,看著努力活動腳趾頭的楚亦鋒上火。
她兒子從回來到現在,這剛多久!居然著急想下地,這怎么可能?稍微多動動都能造成再次負重受傷。
她知道楚亦鋒著急,一個能跑能跳的年輕人,給誰扔床上都受不住,但是每次看到楚亦鋒抿嘴坐在病床上,活動著右腿的大拇腳指訓練,她也跟著著急上火。
梁吟秋瞇了瞇和楚亦鋒一模一樣內雙的眼眸,想起大女兒今兒個跟她說的……
“小鋒啊,來,擦擦汗。”梁吟秋遞過毛巾,決定和楚亦鋒像嘮家常似的談談。
她不管是誰拒絕了她兒子,她只在意她兒子是不是真的動心了,會不會受傷,這么著急訓練下地,是不是跟那女孩兒有關系!
說實話,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梁吟秋還不知道對方是誰呢,心里就不痛快。
她兒子差什么啊?這都這么嚴重的傷扔醫院了,但凡有心的女孩兒,也得讓著、也得差不多點兒吧?
“那女孩兒誰啊?趕明兒給媽介紹認識一下?”
楚亦鋒拿毛巾擦汗的動作一頓,他母親沒有任何鋪墊,莫名其妙的就來了這么一句。
他就納悶了,他大姐夫王建安那張嘴怎么就那么碎呢!什么老爺們!
楚亦鋒抿抿唇,倒是沒裝傻:“好。有機會的。”
看來這是認真了?
梁吟秋坐在床邊兒看著她兒子對她有點兒防備,一副不打算多言的樣子,想了想,說道:
“你媽我現在住在外面呢,你姐跟你說了吧?唉,過了大半輩子稀里糊涂的日子……
你放心,小鋒,只要是你喜歡的,那女孩兒還可以的話,媽不會像別人似的多插嘴。
因為那是你自己的事兒,覺得好與不好、冷暖自知。我和你爸啊,就是外人眼中挺好的夫妻,到頭來有什么用呢?!”
楚亦鋒揉了揉額頭,他挺無奈:“媽,其實只要是你喜歡的,我和我姐一樣。沒發表意見就是支持。”
前天他姐楚亦清就跟他說了,以前是覺得吧,如果舅舅那道坎兒過不去,他不想讓自己和他姐成為綁架理由,但你說他母親那事兒都忍下了,他也說不清……
況且他爸昨個半夜來了,專門來接替他母親照顧他的,看他倆那互動,就像賭氣不說話鬧脾氣似的,他母親那個勁兒、他也挺佩服……楚亦鋒以前不懂,現在明白什么叫“愿意”兩字。
梁吟秋也不想多說自己,她想壓著,一切都等她兒子出院再說。
就老太太那樣……哼!
她想的是,她這回就是賤皮子又回家了,她就是再要臉面怕這個怕那個,她也再不慣著誰了!
一點兒一點兒的改老太太那個不講理的勁兒,就不信了,還熬不過婆婆?!
稀里糊涂了幾十年,趕明兒媳再進門,一看她這個窩囊樣兒,哪有婆婆樣兒?哪個兒媳能瞧得起?那才叫真丟臉!
梁吟秋不打算兜圈子了,跟她自個兒子客氣啥?她這大半輩子就因為含蓄二字坑了自己。語重心長道:
“小鋒,我跟你爸就屬于不在一個電臺上,永遠頻率不對,差了幾十年的節奏!所以你啊,千萬找個跟自個兒腳步一致的。
你說你姐一跟我說,你這都受傷了,那女孩兒說是撩臉子就跑了……
媽本來都沒打算問,可我怎么這么擔心你的眼光呢?你跟媽透個底兒吧,叫什么,干什么的,不是媽這人老思想,等你生兒生女時就知道了,這在當媽的心里是大事兒!我不認識,我可以等你出院時見見她,啊?說吧?”
楚亦鋒舔了舔唇,看向窗外,一想起那丫頭,他就想抓緊復健,她跑走了,憋死他了!
“媽,您認識。楚慈家教,畢月。”
“誰?!”梁吟秋真意外了,隨后又恍然,難怪那天……
病房里,一時無聲。
在楚亦鋒心里,他母親是非常非常講道理的人,真正的大家閨秀,現在也算少有,很通情達理。
自然不擔心什么會對畢月挑剔不滿,認為他母親聽完后,一時不吱聲了,是被毫無準備的消息給弄的措手不及。
而梁吟秋坐在病床邊兒,發呆似的看向窗外。
農村丫頭?
仔細回想那個叫畢月的女孩子,一時印象最清楚的就是那女孩兒穿的很破舊,五六月的天兒,穿著個藍黑色外套、黑色布鞋,比她家老劉干活穿的還不如。
至于長相,好像就是愛笑,還有那雙大眼睛。
梁吟秋側過頭看向楚亦鋒,一時不知道該從何問起,她知道她要是說出怎么找了個那樣條件的女孩兒,估計兒子會生氣。
可她心里不看好,這真的合適嗎?好像比她當年和楚鴻天差別還大。
還好,梁吟秋現在倒慶幸了,那個叫畢月的能不懂事兒跑走,而不是現在就面對,到時候恐怕她得更接受不來,至少現在還有時間多了解。
“確定了?”
楚亦鋒擰眉道:“確定了。我倆只是拌嘴吵架了。媽,您別聽我姐夫胡說八道。”
梁吟秋眉頭皺成個結:“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你這樣的情況,她還和你吵架……”
到底還是敏感了,第一次提起,楚亦鋒本就心煩,他也不愛說這些,這都他自己的事兒,沒必要向任何人匯報!
“媽!哪個人不吵架?有不吵架的嗎?我累了!”直接躺下,使的力氣過大,胳膊處的傷口扯的楚亦鋒皺眉,給他母親一個后背。
梁吟秋忍了,她兒子這是找到了個降得住的人,連吵架都能說出個理由。
看來,她得去見見那個畢月了。試探試探那女孩兒的口風,還有,她這回可得細品品了!
畢小叔站在吳玉喜的新家、一個破舊得像是庫房的小黑屋里,這是他們特意找的落腳地,為存貨和臨時住人用的。
畢鐵林直接用大拇指掐滅了煙頭上的火光,囑咐道:
“喜子,不要怕花錢,一道道卡咱們,該給給。都知道咱倒這煙酒利潤大,拿著各種規定說這個那個難為的人很多。別太重眼前利,時間久了,都是朋友嘛!去吧。盡快給貨散了,抓緊年前再跑兩趟!”
現在畢鐵林的生意是去時倒化妝品,回來帶煙酒。
一米六五的吳玉喜也不再是兩個多月前,膽小到見警察腿肚子轉筋的那位了,走南闖北,短短時間就能改變一個人,他十分利索地拖起麻袋,點點頭道:“我辦事兒、你放心。”
“嗯。”畢鐵林跟著吳玉喜一起出了家門。
他明天的火車票,回老家趙家屯,一個是給他姐扔點錢,這些年他姐一個女人家,省吃儉用不容易,另一方面是跟他哥定一定蓋房的事兒。
他哥和他嫂子來不來京都另說,但是家里的小房子必須翻修,明年開春就重新蓋房。
還有他爹、他娘那墳地,再找個好的風水先生瞧瞧,看看要不要動一動。
總之,他畢鐵林這趟再回去,要體體面面,不再藏著掖著,讓大家伙看看,畢家徹底不同了!
畢鐵林急切地希望所有的同村人都能高看畢家,那是他欠下的債,欠了整整七年,父母、哥哥、姐姐、包括侄子侄女,受人指指點點。
每當想起這些,畢鐵林胸中都有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真正走進心最深處的故事,畢鐵林已經無力言說了,他只知道,他自己的人生,無所謂,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下一個路口,他見到了“該見到的人”……
“姐,我姐夫就不能再活動活動?我就說你想不開,當初大裁軍的時候,你就該豁出去送送禮,怕什么?!現在可好了,從大院兒搬出去了,直接去什么信訪辦了,那算是什么好去處?哼,我還以為能借上姐夫光呢?!”
趙天瑜使勁甩開妹妹趙天雪的胳膊,她好心好意的帶著妹妹出來買雙皮鞋,就怕妹妹在大學穿的不好、被人瞧不起。
在她心里,女人穿的好這都是資本,卻沒想到妹妹居然戳她心窩子!
“信訪辦怎么了?信訪辦也是個官兒!少你吃少你喝了?大院兒大院兒的,我都沒留戀,你剛去住了幾天就大院兒長大院兒短!
我告訴你,趙天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特意跟人楚家跟前兒晃悠!就咱上次見的那個,我告訴你,即使你姐夫沒被裁下來,也不是你能肖想的,住一個院兒有什么用?!”
趙天瑜對她這個唯一的妹妹恨鐵不成鋼。她妹妹雖沒她長的好,可二十歲正是好時候,明明前段日子給天雪介紹個對象,是個主任醫生,各方面條件都不錯,愣是說沒相中!
就是不如她!
她算是看好了,妹妹浮心太大!要是當年下鄉當知青的是她這個蠢妹妹,根本都返不了城!
“你給我收著點兒心。少當著你姐夫面兒提什么大院兒!”
說起大裁軍,趙天瑜比誰都不甘,她家那位沈和平居然“被轉業”!
她這一生,運氣奇差,如果不是她幾次比其他女人看的更長遠、下得去狠手,早活不下去了,不甘心?不甘心就得想想辦法!
這面兒姐倆站在百貨大樓的對面街道上小聲爭吵著,百貨大樓門口拎著幾個袋子的畢鐵林,遠遠的看了半天。
呵呵,他的眼神像獵豹一般鎖定對面的女人,牙齒緊緊地咬著,趙天瑜,七年了,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