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柏山,一半在荊州境內,一半在徽州境內,李菡瑤的馬車是在徽州境內被泥石流沖入江,失蹤的。
王壑已經沿江搜尋三日了。
這天上午,他坐在一塊巖石上,望著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靜靜出神。江流在這里拐彎,折過阻隔的山峰,形成一段平緩的水灣,就像湖面一樣平靜。不過,激流和旋渦都藏在水下;再往前半里,江面變窄,水流重新奔騰咆哮。那聲音“轟隆隆”就像打雷一樣傳過來。
他抬眼,目光掠過周圍山巒、峽谷、叢林,秋陽照耀下,峰巒疊翠。這樣的景色,看著極美,內中卻蘊含無數的危險,李菡瑤的馬車翻入江流中,還有生機嗎?
為何偏偏是她?
這太巧了!
李菡瑤絕不會因為進宮氣餒,也絕不會傷心頹喪到不顧自身安危,這定是她脫身的計謀。
李菡瑤,一定還活著。
王壑感覺一股疼痛像被透明的氣泡包裹著,懸在他心頭,存在,卻無法肆虐。他忍著不去碰觸它,免得戳破了這氣泡,疼痛流淌出來,散布到四肢百骸。
老仆隱在巖石后的樹林內。
張謹言找不到一點線索,氣悶的很,干脆把外衣脫了,一頭竄入下面的水中。
中秋都過了,山中水很涼。
然而張世子毫不畏懼。
他向上溯流,又順流向下,像條大黑魚般,在水底竄來竄去,什么也沒發現,只抓了兩條鯉魚。這是幾年來在外游歷養成的習慣——隨地取材果腹。
“嘩啦”一聲水響,張謹言竄出水面,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揚手將金鱗閃光的魚向上一拋。
魚兒在空中劃出兩條優美的弧線。
老仆見王壑不動如山,眼看那魚就要落在巖石上摔成爛魚,忙竄上前接住。魚兒本就滑不留手,加上不甘落入魔掌,拼命地彈跳,老仆使出壓箱底的手段也抓它不住,急中生智,忙撩起衣袍下擺兜住才算完。
轉身,只見張謹言已經濕淋淋地爬上來了,光著膀子,下面只穿一條褲子,蜂腰猿臂,水珠沾不住似的從健壯的胸膛往下滾;上了巖石,一矮身在王壑旁邊坐下,也不說話,讓暖洋洋的太陽曬他,仿佛那兩條魚不是他抓的,跟他沒任何關系。再看王壑,好似入定,即將羽化而成仙了。
老仆低頭看看兜著的魚,估計它們自己是不會把自己給烹了,暗嘆口氣,任命地去收拾了。
老仆雖是仆人,卻沒干過洗衣做飯的活計。在外游歷的七年,他負責保護小主子,跑腿打雜,卻不會做吃的。每逢露宿野外,都是王壑掌勺、張謹言打下手。
王壑可不是不務正業。
年輕人,最愛貪新鮮。
從小,王壑就常聽父親王亨講述野外生存經驗,如何將干糧變成美味,是重點。父親最拿手的是火腿炒飯,據說只有母親吃過;母親證實,非常美味。
王壑為了證明自己比他老子強,離家后,狠下了一番苦功學習在野地里做吃的,什么都做!
張謹言吃了表哥做的食物,佩服得五體投地,認為他哥無所不能。若有不能,那是他哥沒空學;但凡他哥學了,就沒有學不會的。他也興致勃勃的,包攬了燒火的活計。哥倆配合默契,行走一口小鍋和鍋鏟,走哪帶哪,別的行李都沒有,這鍋從未丟下。走到哪吃到哪,從天上飛的,到水里游的,更別說山林中的菌子、田野里的野菜,逮著啥就吃啥,還省錢。連帶的,把老仆的口味也養刁了。
這幾天,兩少年沒心思做了。
老仆只能親自動手。別的也不會,就烤魚烤肉,放在火上燒就是了。他看著王壑弄覺得挺容易的,結果自己一上手,烤出來的魚焦黑焦黑的,難吃死了。
他生恐兩少年吃不下,結果一看,那兩人心不在焉地張嘴就咬,大口嚼,也不管魚黑魚黃。
老仆嚇壞了——這一個是玄武王世子,一個是宰相的兒子,都金貴的很,他全須全尾地將他們帶出來,也要全須全尾地將他們帶回去,別七年都熬過來了,最后卻被魚刺給扎破喉管死了,他如何向主子交代?
他急忙攔住兩人,將魚刺挑出來,再讓他們吃。
這事兒可繁瑣了。
老仆哪干過這個!
那條魚被他撕得爛七八糟,沒法吃了,都扔了。
想起昨天的事,老仆打了個寒噤,心想今天不能烤魚了,剁吧剁吧燉湯吧。至于魚刺,他有辦法——他用一塊干凈的布,將鍋里的魚渣都撈起來,用布仔細過濾,魚肉魚刺都扔了,只喝湯,就著湯啃饅頭。他還找到幾只菌子,丟進湯里煮。最后一嘗味道,咦,竟然不錯呢。
王壑和張謹言吃的很香。
這幾天,他們都沒好好吃飯。
老仆看著兩少年唏噓不已——這才弄一頓飯,他都已經操心至此,要是從小拉拔養大一個娃,把屎把尿的,豈不更加艱難?一生未娶的老仆想到這,再也不羨慕人家兒女繞膝了,覺得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桐柏山另一山谷內,坐落著幾戶人家。其中一戶人家門口臥著一條大黑狗,兩眼盯著門前小徑;矮墻上爬滿了秋扁豆,院內支著大圓簸箕,里面曬著紅辣椒。
一個黑少年蹲在一老漢面前,眼不眨地看他修補魚簍,聽他說這魚簍如何捕魚:簍子口像個倒立的圓錐,入口大,出口小,魚兒進去了就出不來。
忽然外面狗子叫起來。
“黑子,不認得我了。”
來人呵斥那黑狗子。
黑少年忙起身出去看。
小徑上走來一中年莊漢,趕著騾子,騾背上馱著兩大竹簍子,旁邊還有一個戴斗笠的商販模樣人。
“胡伯伯。”黑少年忙叫。
“進去說。”商販忙道。
大家進去,一通忙碌后,商販和黑少年到右邊房里說話,老漢照常在院里忙碌,莊漢是鄰居,自回家了。
來人是牛販子胡清風。
他上下打量黑少年。
黑少年轉轉身子,顯擺地問:“怎么樣,還像吧?”
胡清風微笑道:“別的都還好,就是牙齒太白了。姑娘,鄉下人不講究,早上沒人刷牙。牙齒都黃的。”
李菡瑤無奈道:“這也沒法子。”
接著就問他外面情況。
胡清風道:“欽差還是沒走。”
李菡瑤道:“他這是在等圣旨。”
胡清風道:“那姑娘怎辦?已經七八天了,難道要一直住在這山溝溝里?”
更新不力,不想找借口,就是在卡文。等我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