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品茗和賞畫送來飯菜,李卓航夫妻陪著慕容星,寂然無聲地用過飯,幾個丫頭撤去殘羹碗盞,連江玉真也退出,在外守著,留他母子二人單獨說話。{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兩人又陷入了靜默。
李卓航醞釀半晌才問:“居士……早有準備?”
慕容星點頭道:“是。”
她朝李卓航招招手。
這是讓李卓航過去。
李卓航猶豫了下,起身上前,在她面前站定。
慕容星又示意他低頭。
李卓航慢慢低頭。
慕容星微聲對他說了一番話。
李卓航先還垂眸,不自在,不敢看她;隨著她述說,他感到驚訝,不由抬眼凝視她的雙眸。
這是一雙溫潤的眼眸。
似古井無波,冬暖夏涼。
江玉真說她第一次見慕容星時,便覺得其眉眼很熟悉,后來才明白,原來是像李卓航。
現在,母子兩個近在咫尺,忽然那些不自在都煙消云散,彼此很親近,因為他們血脈相連;又很疏遠,疏遠到只剩下血脈維系,剩下淡泊、寧靜。
李卓航輕聲道:“謝謝居士。”
慕容星又道:“簡繁這個人,城府極深。你要小心。”
李卓航道:“是。”
慕容星告訴了他,慕容家是如何掌握簡繁命脈的,以及其他一些朝廷官員的把柄和罪證。
當年李卓然那么一鬧,慕容星的事傳開,引起潘梅林嫉恨。慕容星有個表姐嫁在潘家,聽到些風言風語,便告訴了慕容星。慕容星知道潘梅林性子,說的好聽些叫執著、深情,說的不好聽就是偏執,便警惕起來。
她怕潘梅林對李家不利。
該如何防備呢?
慕容星在寧波碼頭遇見簡老太爺和簡老夫人,受托替他們將一批瓷器和綢緞賣去海外。
簡家是官宦,并不做買賣,這些貨物的來路不明,不敢在大靖市場售賣,分明是贓物。
慕容星裝做不知,答應了。
次年回程,又替簡家捎帶鹽貨。
后來,簡老太爺又給慕容家介紹了幾單買賣,背后都是朝廷官員,慕容星遂掌控了這些人的罪證。
以她跟簡老夫人的交情,她原不會針對簡繁,也沒想害誰,原是為了防備潘梅林,想著或許能用上。
結果,潘梅林是對李家下手了,然不等慕容星出手相助,李菡瑤便雷霆反擊,逼得潘梅林和陳飛畏罪自盡。
慕容星便沒露面,想讓李菡瑤多多歷練。
接著便是圣旨招李菡瑤進宮、李菡瑤失蹤……一連串的事令慕容星應接不暇,也不清楚內情,不敢亂插手,聽聞李卓航回來,忙約其見面,看可能幫助一二。
不巧,李卓航去徽州府了。
觀棋這才進山去的。
李卓航也告訴慕容星,李菡瑤沒事。
慕容星眼波微動,心安了。
她不由自主微笑道:“你去吧。我也要睡了。”
只要李卓航父女平安,她便心安,無需李卓航在跟前。在這宅子里,她總感覺李老太太還在,且正看著她。她貿然來此已是不妥,跟李卓航親近更不妥。
李卓航道:“是。”
他已然洞悉慕容星的想法,也不再糾結如何對待慕容星,知道她不在乎這些,只愿心安。
我生本無鄉,心安是歸處。
李卓航走出來,站在天井里仰望星空,自鄢計死后,一直沉郁的心情空明了,像星空一樣深邃。
次日清晨,慕容星便走了。
簡繁繼續在月莊追查李菡瑤消息,卻不允許官兵騷擾月莊人,從李家順走的東西,也都勒令還了回去。
這都是做給李卓航看的。
他心里卻無時無刻不在謀劃,如何將慕容星懸在他頭上的利劍給打掉,否則寢食難安。
殺了慕容星和李卓航嗎?
殺機在他心頭蠢蠢欲動。
他開始設想實施的可能。
在推敲實施細節和后果時,他察覺了一個問題,心頭悚然:派進山的官兵杳無音訊,失聯了!
他命人叫李卓航來,盯著他嚴厲問:“花先生他們呢?那些官兵呢?”
李卓航回道:“在山里。”
簡繁驚問:“你殺了他們?”
李卓航道:“大人想多了。只要李家平安,月莊平安,那些官兵自然也會平安。”言下之意,若簡繁對李家不利,那一千官兵和花先生廖指揮就別想活命。
這是承認他對官兵動手了。
簡繁雙眼微瞇,寒聲道:“李卓航,你好大的膽子,要挾本官就罷了,對官兵下手,你要如何收場?”
李卓航欠身道:“這要勞煩大人了。”
簡繁竭力忍耐,才不至神情崩裂——李卓航這是要挾他到底了?!最讓他忍無可忍的是,李卓航絲毫沒有小人得志的嘴臉,也沒有咄咄逼人,面對他這個欽差從容不迫,一副和氣生財的儒商形象,以他在官場培養了二十年的養氣功夫,都差點維持不住二品大員的官威。
怪不得鄢計與李卓航是至交。
簡繁道:“若本官不答應呢?”
李卓航道:“大人會答應的。”
簡繁:“……”
他不由攥緊了拳頭。
李卓航又道:“大人息怒。螻蟻尚且惜命,小民這都是為了自保,并非針對大人。”
簡繁咬牙道:“如此要挾,還說不是針對?你這樣做,已陷本官于萬劫不復!”
李卓航道:“居士雖救過老夫人,但大人對我李家也有恩。陳飛誣陷李家,若非大人秉公處置,我李家那時便難逃厄運下場。小民為何要害大人?”
簡繁道:“你真這樣想?”
李卓航道:“絕無虛言。”
簡繁問:“那鄢計呢?”
李卓航黯然道:“鄢大人之死,若說小民心中沒有怨恨,那是假話,然冷靜下來細想,大人是臣,為人臣者怎敢不遵圣旨?若要怨,也不該怨大人。”
簡繁道:“本官如何信你?”
李卓航道:“大人處置鄢大人乃是奉旨行事,小民沖撞大人是為自保,都不得已。小民若報復簡家,白樹一個死敵不說,慕容家也逃不掉干系。小民怎會做這等損人不利己的蠢事?同理,大人也不該把事做絕,于自己無益。世事如棋局,瞬息萬變,大人應該明白這道理。”
簡繁口氣緩和了些,低聲責道:“你既明白,為何還敢對官兵下手?這要如何收場?”
李卓航道:“憑大人的為官經驗,不難圓過去。”
簡繁自然不會這樣容易就被李卓航打動,但無論官場還是商場,都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眼下他和李卓航互相掣肘,只能握手言和了。
他便道:“那你須得聽本官的。”
李卓航道:“大人的意思是?”
簡繁道:“本官會繼續追查。然后……”他低聲對李卓航說了一番話,李卓航不住頷首。
此后,簡繁依然大張旗鼓地搜尋李菡瑤的下落,并著親衛帶人送糧草進山給之前進山的官兵們,但是,月莊人私下卻都在傳:李菡瑤怕是真的死了。
李卓遠雖覺簡繁行為奇怪,但他見識有限,只當簡繁因為沒搜到李菡瑤,才不敢把事情做絕。他和簡繁的利益是一致的,誓要協助簡繁找到李菡瑤。
李卓航冷眼看著李卓遠整天奔忙鉆營,這可不是搶買賣了,這是要他父女的性命,要將嫡支趕盡殺絕!他再不忍對族人動手,再想積德行善,也心冷了。
王壑跟張謹言也來了月莊。
今天有二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