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這邊暗自羞愧之時,探春也在床上夜不能寐。*隨*夢*小*說w.suimeng.lā家中最后如何,她遠在異鄉卻也不是不知道的。
鳳姐慘死獄中,巧姐的命運若不是這劉姥姥四處奔波打點,也會落入風塵。這劉姥姥才是最自家恩德最大之人,如今竟又能見著她,探春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想那劉姥姥二進賈府時,她還跟姊妹們一同調笑過她,這心里就不大舒服。如今這劉姥姥才來第一回,就受到母親如此重視,看來母親也跟自己一樣,對劉姥姥極有好感的。
探春想著,這一世,連林姐姐也不同了。上回她還笑劉姥姥是母蝗蟲來著,自己還跟著一道笑的很是開心。如今想起來,真是愧疚難安。這樣一個知恩圖報之人,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讓人臉紅。
若自己這會兒還是王妃,定賞她千畝良田,封那板兒為官。可惜自己如今云英未嫁,也不知該怎么報答她一家才好。
探春翻來覆去的想了想,又笑了起來。
板兒這會兒還真是頑皮,今兒還差點摔了老太太房里做裝飾的佛手。也不知長大了是何般模樣,巧姐兒嫁了他也是天賜的緣分。
想著想著,她越發睡不著了,干脆坐了起來,披了衣裳走到窗邊,在梳妝臺前坐下。
鏡中之人,面容尚顯稚氣,與出嫁之后她常看到的那張臉,有著不小的差距。探春不知想到了什么,嘆了口氣。
才輕輕一嘆,外頭就有了動靜。侍書舉著燈進來,打著哈欠道:“這是怎么了,方才那屋襲人也起來了,這會兒姑娘也睡不著?”
探春一怔,問:“林姐姐也沒睡著?”
侍書哈欠連天道:“姑娘們許是被新鮮人給勾了心神,這劉姥姥著實有趣,明兒也確實能玩樂一日,但也總該歇下了,免得明日連玩樂的氣力都沒有。”
探春笑了笑:“我去看看林姐姐。”
說完她起身去了隔壁,見黛玉正就著襲人的手喝茶,不由笑道:“我也渴著,留些給我。”..
黛玉聞言只喝了一半,另一半襲人拿去探春嘴邊,探春就著襲人的手也喝了,便爬到了黛玉的床上來。
“你不去睡你的,又來鬧我作甚?”黛玉往里縮了縮,嘴里卻不放過她:“一會兒又鬧得睡不著覺,明兒看舅媽怎么罰你。”
探春笑嘻嘻的擠了進去,又往被窩里縮,冰涼的小手小腳一點兒不客氣的塞到黛玉懷里。
黛玉捂著她的腳道:“又光腳!說了幾回了?”
探春嘿嘿一笑,靠著黛玉道:“林姐姐疼我,才不跟母親告狀。”
黛玉一嘆,拿手戳了她額頭一下:“你呀!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
探春聽見這話,差點哭了,又往里縮了縮,抱著黛玉不肯松手了。
“姐姐。”
“嗯?”
“你一定要活得好好地。”
黛玉啐了一口笑了起來:“又說甚瘋話呢?”
探春也笑了起來:“無甚,就是想著,劉姥姥一家原也是極好的。可如今成了啥樣?咱家一開始也是看著風光,若不是母親父親苦心經營,如今只怕也要落魄了。”
黛玉聞言若有所思道:“你小小年紀,竟如此通透,倒比我還明白些。原我也不懂,為何母親讓我學舅媽。如今看來,若不是有舅媽在……”
探春抱緊了黛玉,嗯了一聲:“若不是有娘在,咱家興許還不如劉姥姥呢。”
黛玉笑了起來:“這就過了,再怎么也不會不如她家。你睡不著,是想這個?那便是杞人憂天了。”
探春不知該怎么和黛玉解釋,自己并非杞人憂天,而是有感而發。于是便只抱著黛玉,也不說話了。
黛玉倒是來了話頭,接著道:“我睡不著,卻是因為舅媽。原就覺得,她是個極好的人,又和氣又善良。如今看來,她非但和氣善良,還為人正氣。
“我今生只得幾年的母女緣分,原覺得是我命中不祥。可如今,能得這份不是母女甚似母女的緣分,卻更加難得珍貴。”
探春笑道:“不僅如此,還有姊妹緣分呢?”
黛玉低頭看了看她,也笑了起來:“正是如此,若非有了你們,我這一世,怕也是要跟她一樣兒了。”
探春怔了怔,眉頭微微一皺:“好好地,你又提她作甚?”
黛玉笑道:“你今兒不見,她那表情?”
探春直起身來問:“她又什么表情了?她素來愛裝,你可別被她騙了。”
黛玉掩嘴直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又怎會被她騙了?”
探春想了想,雖黛玉之前一眼就看穿了寶姐姐愛裝,不與她結交,可最后還是被寶姐姐給哄了去,于是這心里還是警惕著。
“那你說說,她表情又如何了?”
黛玉道:“似愧疚又似難堪,一晚上咱們說笑,只她一個低著頭沉默。我想著,舅媽能感動我,一樣能感動她。興許今兒就是給她上了一課,也說不準。”
探春冷笑道:“是與不是,咱們日后便知。她如何,我又不好置喙。”
黛玉掐了掐探春的臉,嘆了口氣:“你怎地這般不饒人,咱們姊妹幾個,也是難得。她又沒有父親,與我是一般可憐。若她真有心改好,咱們姊妹好生相處不好嗎?”
探春心里焦急,心道你是有意與她好生相處,可知她前世害你多慘?你病死客居之時,唯有我去看了你,你卻怎知那寶釵搶了你心愛之人,正與他拜堂成親!
探春差點為此哭了出來,強忍再三終是將這心思咽了下去,嘴里卻苦成一片。
林姐姐,好在你這一世,早早的與他疏遠了。不然一片真心付錯了人,豈不是又要為他難過?
黛玉見探春半天沒了言語,以為她睡著了,自個也閉了眼睛,慢慢睡了過去。
而實際上,探春一夜無眠,想著家中種種往事,抑郁了一個晚上合不著眼。
翌日一早金釧來叫,邢霜一眼便看出女兒的不對勁了。那可是她的親女兒,別人看不出,她還是看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