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人的臉,真的是一張名副其實的死人臉,估計這人已經死了一段時間了,暴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面已經可以看到清楚的腐敗靜脈網和青綠色的斑塊,皮膚顏色暗淡沒有光澤,面部朝里,倒也看不清楚表情是否猙獰,可以確定的是在被子和床的周圍并沒有發現任何的血跡。
自己幾天沒有回來住,這一回來就看到有個陌生的男人死在了自己的床上,這樣的事情估計原本杜鵑想都不敢想,覺得根本就不可能發生,沒想到現在已經是真真切切的就擺在眼前了,就算她自己就是一名刑警,也還是一時之間感覺有些心跳加快,耳朵里面嗡嗡作響,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了許多。
眼下她能夠做到的,就是第一時間辨認一下這個人是誰,是不是自己認識的什么人,當然了,在A市這邊,自己并沒有太多的認識人,所以確切的說,她也不過是想要確認一下死者是不是室友的那個油膩的男朋友。
杜鵑仔細的看了看那名男性死者的側臉,并不是室友的油膩男朋友。
既然不是那個油膩男,是不是就可以暫時忽略掉另外一個臥室里會不會有另外一具尸體的可能性,先等唐弘業來了之后再做定奪呢?
杜鵑還在猶豫著,她的手機響了,是唐弘業打過來的,告訴她自己已經到了樓下,問杜鵑是不是現在就上來。杜鵑應了聲,然后從房間里退出來,到門口去等唐弘業,順便從包里又拿出一副鞋套和一副手套,順便給局里打了一通電話。
唐弘業幾乎是一步兩三個臺階那樣沖上來的,一看杜鵑站在房門口,手上戴著手套,腳上套著鞋套,面色更是凝重的不像話,愣了一下,然后趕忙問:“怎么了?怎么剛到家就這個樣子了?是不是屋子里出了什么事?”
杜鵑點點頭,她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件事比較好,腦子里還有那么一點混亂,索性讓唐弘業戴好了鞋套手套那些,直接到自己的房間那邊查看情況。
唐弘業原本在返回來的路上也考慮過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但是他也實實在在的沒有想到這樣的一種情形,看到屋子里面杜鵑床上的死者,一下子也愣住了,等他回過神來才想起來趕緊問杜鵑:“除了跟我說之外,你聯系局里面了么?”
“已經聯系過了,那邊這就拍人過來處理現場。”杜鵑對他點了點頭。
唐弘業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杜鵑那被弄得一片狼藉的臥室,又看了看杜鵑眼睛下面那兩團根本就沒有辦法忽視掉的陰影,想也知道杜鵑這好好休息一下午,蒙頭大睡好好補覺的這個愿望注定是沒有辦法實現了。
“要不這樣吧,”唐弘業拿出車鑰匙遞給杜鵑,“你下樓去,到我車里休息休息,趁著局里面的人還沒到,先抓緊時間睡一小會兒,把暖風開開,要不然冷。”
“不用,”杜鵑搖搖頭,“被這突發狀況一打岔,我現在也沒有什么睡意了,就是有點頭疼,原來還想著抓緊時間找房子的事兒,覺得說不定來得及,船到橋頭自然直,結果哪能想到忽然冒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啊,一點兒預兆都沒有,我這屋就變成了命案現場了!還真是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沒誰人,你不用發愁這事兒,不是還有我呢么,去我那兒就行了!”唐弘業一聽杜鵑在發愁這件事,立刻就開了口,說完之后他又怕杜鵑誤會自己的意思,趕忙又補充一句,“哪怕你就當是打個短兒也行啊,要不然你總不能帶著個人物品去住值班室不是么?先在我那邊安頓下來,下一步你要怎么處理,我肯定尊重你的意見,你需要我幫什么忙,我也肯定是責無旁貸。”
杜鵑當然知道唐弘業是一番好意,她也不是不分時間不分場合不分好歹的人,于是就點了點頭,對唐弘業道了一聲謝,多余的話也沒有什么心思多說。
唐弘業看杜鵑答應了,知道她現在心煩意亂的,就也沒有再說什么,站在杜鵑身后,忍不住嘴角微微的上揚。
沒有辦法,他雖然也覺得杜鵑租住的房間莫名其妙的就變成了命案現場,這實在是一件挺讓人心情不好的事兒,但是一想到陰差陽錯的杜鵑倒也同意了暫時到自己那邊去借住,他就又覺得好像有一種小小的竊喜。
沒過多久,局里面的人就趕到了,刑技的同事立刻開始了對現場的拍照和取證,法醫也來了,準備對死者進行初步的檢查,其他過來的人還有湯力、黃帥還有尹湄,聽湯力的意思是說其他人當時都沒有空,他只好帶著黃帥和尹湄一起。
“杜鵑,死者是你認識的什么人么?”和杜鵑打過招呼之后湯力便開口問。
“不認識,我可以確定,連見都沒有見過。”杜鵑搖搖頭,如實回答。
湯力點點頭,似乎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楊大隊的意思是,如果死者與杜鵑沒有任何關系,你們就可以參與到調查當中,如果有關系,還是要選擇回避。”
湯力不是一個話特別多的人,平日里的情緒也還是比較內斂的那種,他的話里面雖然沒有直接表達什么,但是和他共事已久的唐弘業還是明白了湯力沒有說出來的潛臺詞——幸虧死者與杜鵑沒有任何關聯,這樣一來杜鵑和唐弘業都不需要刻意回避,能夠充當調查工作當中的主力,隊里面眼下人手也沒有那么富余,如果唐弘業和杜鵑不能參與進來,黃帥和尹湄的水平可就不那么讓人放心了。
“我們倆這幾天不是一直都為了咸和玉被殺的案子,又出差又住值班室的,好不容易了結了,能放回來休息半天,結果哪曾想杜鵑就遇到這種事了!”唐弘業搖搖頭,對湯力感慨,“現在休也不用休了,杜鵑這回可厲害了,一人分飾多角!報案人是她,案發地點承租人是她,調查這個案子的人還是她!”
湯力也有些同情的看了看杜鵑,順著唐弘業的話,對杜鵑說:“雖然說你能照常參與調查工作,不過一會兒該做的筆錄咱們還是得做一下。”
杜鵑趕忙點點頭,這自然是沒有問題的,該走的流程她都懂,雖然說自己的住處出了命案這件事也讓她到現在還忍不住有一點發懵,倒是也不至于發懵到了連工作流程和工作內容都給拋在腦后記不住的程度。
“對了,這個房子另外還有一個房間,住的是一對情侶,女的常住,男的偶爾不來,我今天回來到現在,那屋也是關著門,靜悄悄的,我也不能確定屋子里面是個什么樣的情況。”杜鵑想起自己方才的擔憂,趕忙開口對其他人說。
唐弘業和湯力商量了一下,決定保險起見,還是打開門來看一看比較好。
考慮到房間里的住客是一名年輕女性,雖說這么半天了房間里沒有什么聲音,但是誰也不敢確定到底人是不是在里面,所以唐弘業只是陪同,敲門的任務還是落在了杜鵑的身上,杜鵑反反復復的敲了好一陣子門都沒有人應答,于是就放棄了繼續敲門的打算,扭頭和身后的唐弘業商量。
“怎么辦?叫開鎖的人來?”她問唐弘業。
“沒有那么麻煩,”唐弘業搖搖頭,他從胸兜里掏出自己的錢包從里面拿出一張卡來,順著門縫插進去,沒幾下就把門鎖給撥開了。
杜鵑之前倒是不知道唐弘業還會這么一招,有些驚訝的看了看他:“你還會撥鎖呢?我估計我那個房間的門就是被人這么撥開的!”
“這種鎖,想撥開太容易了,”唐弘業把卡片收起來,“以前念書的時候有時候去早了,沒有班級的門鑰匙,我都是這么進去的,屢試不爽。”
杜鵑推開門朝室友的這個屋里看了看,這個房間比她那邊要寬敞一些,里面是一張雙人床,床上沒有人,地上也沒有人,除了到處亂堆的各種衣服和雜物甚至垃圾之外,沒有任何的異樣,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屋子里有什么東西壞掉了,各種氣味兒混雜在一起,空氣聞起來非常的不新鮮。
“你這是室友啊,還是豬啊?!”唐弘業嫌棄的皺了皺眉頭,“你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合租了這么久,也真的是難為你了!”
“這還得感謝咱們這份工作,幸虧夠忙,也不經常在家,不然估計我早就受不了啦。”杜鵑嘆了一口氣,然后把那屋的門重新掩上,回到客廳里。
那邊的現場勘查還在進行中,黃帥和尹湄在一旁幫忙,時不時的朝杜鵑看過來,似乎是因為她的住處里面發現了死者,所以有些擔心她似的,只不過這邊湯力還等著給杜鵑做筆錄,所以他們也沒好意思直接過來跟杜鵑說什么。
杜鵑倒是挺慶幸的,突然遇到這么一檔子事兒實在是已經足夠煩心了,她也不想在什么都沒有弄清楚之前就被人反反復復的問東問西。
湯力和杜鵑在客廳里坐了下來,杜鵑把自己如何發現房間里面異常情況的前前后后都詳細的對湯力做了一番說明,湯力默默的做著記錄,因為杜鵑之前一直都在為咸和玉的案子忙著,的確已經好多天沒有回過家了,這一點局里面很多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她自然就沒有任何的作案嫌疑,湯力需要詢問的事情也就因此而自動減少了一大半,杜鵑之前也說過她不認識,甚至都沒有見過死者,所以這方面也沒有什么能向她作了解的,唯一需要問的可能就是關于她的那個不太靠譜的室友,還有室友的那個油膩男朋友了。
“他們兩個人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兩個人平時跟我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相互也都不太待見對方,所以基本上都是不說話的。”杜鵑把那兩個人的情況大概的對湯力說明了一下,她也沒有說太多,畢竟自己對于那邊的情況也真的是不了解,只有主觀印象,并且這主觀印象也實在是差的可以,她也怕說多了反而會讓人先入為主,干擾了判斷,不過有一件事她是可以確定的,“那名死者能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進入我的房間,這倒是肯定跟他們兩個有一定的關聯,畢竟房間門上面的暗鎖雖然是比較簡易的那種,很容易就能撥開,但是入戶門上面的鎖可不是隨便撥一撥就能打開的,還是有人放了人進來。”
“嗯,那兩個人肯定是要調查的。”湯力看了看自己手頭的筆錄,“別的就沒什么了,一會兒看看法醫是怎么說的吧。”
杜鵑和唐弘業點點頭,也到杜鵑房間門口去看了看情況,此時刑技的同事已經在房間里面提取過了指紋足跡之類的痕跡線索,也完成了現場的牌照,法醫們正在對尸體進行檢查,床上的被子被掀開來,那一具男性死者的尸體一覽無余的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線當中。
這名男性死者渾身上下就只穿著一條內褲,杜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里面別提多惡心的慌了,這是發生了命案,假如這人沒有死,在自己的床上,蓋著自己的被子睡了不知道多久,然后悄悄的就收拾收拾,恢復原樣,偷偷溜走了,那自己回來的時候搞不好什么也發現不了,照舊躺下蒙著被子睡覺……
光是這么想一想,杜鵑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過了一會兒,劉法醫站直了身子,似乎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判斷。
“劉法醫,怎么樣?這人死了多久?死因大概是什么呢?”唐弘業問。
“這名死者年齡應該是在二十五到三十歲的樣子,從尸體表面的腐爛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應該是三到四天,但是考慮到這屋子里的電暖氣一直開著,溫度比較高,所以我們認為實際死亡時間應該是四十八小時左右,至于死因么……”劉法醫表情略顯怪異的對他們笑了笑,“我說是淹死的,你們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