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話的換成是別人,估計肯定會被唐弘業和杜鵑當成是瘋子,至少也是腦子不大正常的人,畢竟眼下是在室內,還是一間臥室,死者的尸體就躺在非常干燥的床單被褥上面,這屋子里被電暖氣給烘得又干又熱,要說人是太熱了導致脫水死亡的倒是有可能會有人信,淹死這個說法實在是有些無厘頭。
但是如果說這話的人是劉法醫,那么誰也不會當他是開玩笑的。
“能具體說一說么?”唐弘業問,他知道劉法醫那么講一定是有什么樣的緣由,這名死者要么是溺斃之后被人放在這里的,杜鵑的房間并不是第一現場,要么就是死者因為某種原因致死,死亡時候所呈現出來的表象與溺斃相同。
“我不知道你們方才有沒有仔細的留意過這名死者,死者的皮膚表面有一些水泡,口中也一些積聚的液體,現在還沒有進行解剖檢驗,但是從這一點也能判斷出來,肺部正常來講肯定也是有積液的,因為氣管受損水腫,導致呼吸道和肺部積液,這就等同于把人給活活淹死是一樣的。”劉法醫對唐弘業和杜鵑解釋說,“可以初步判斷死者應該是吸入了有毒HX氣體導致的這樣的情況,具體是什么,還得回局里之后通過化驗死者體內積液的成分進行判斷。假如死者死后比較短的時間就被人發現,那可能室內的氣味還沒有散盡,但是現在隔了兩天,室內溫度高,屋子里比較明顯的就只有死者的腐臭味兒了。”
“有毒HX氣體?”唐弘業皺了皺眉頭,看了看杜鵑的這個房間,房間本身比較狹小,空間不大,門倒是還算比較嚴實,雖然不是什么密閉的,但是門縫也不大,另外就是一扇采光的小窗,但是因為天氣寒冷,這個老樓供熱和保暖都比較成問題,所以杜鵑在入冬前用塑料薄膜把窗口給封了起來,再加上樓層的因素,基本上有人從外面放進來有毒HX氣體的幾率就是零了。
劉法醫看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口,也知道唐弘業的疑惑是什么:“從案發現場的環境角度考慮,未必非要直接就是氣體,液體揮發的可能性比較大一些。”
杜鵑環視了一圈房間里面的東西,這里畢竟是她住了一段時間的地方,所以對于房間里面的陳設和雜物,沒有人會比她更加熟悉,就只是大略的看了一圈,她就立刻有了發現,伸手朝窗邊一指:“這個東西不是我的。”
唐弘業和劉法醫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發現在靠近床頭位置的床下方,被床單遮掩住了一半,不過還是可以看得出來,那里有一只紅色的塑料桶,尺寸不大,大概只有三十公分那么高而已,如果不是杜鵑指出來,以那個塑料桶所處的位置來看,基本上很難被人一眼就發現。
劉法醫過去把那只桶拿出來,小塑料桶頗有些分量,里面裝著一些液體,他用手在塑料桶的口上扇了扇,小心翼翼的聞了聞,皺了皺眉頭,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一些什么,不過并沒有立刻就發表看法,而是小心的把那只塑料桶交給旁邊的人,讓對方妥善的收納好,準備帶回去作進一步的化驗。
“你能聯系上那個房間的房客么?”唐弘業問杜鵑。
杜鵑搖搖頭:“平時交集很少,而且我們也算是看彼此不太順眼的那一種,所以我連他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試著聯系一下房東,不管怎么說發,房東那里總應該會有那兩個人的姓名和聯系方式的。”
“你那個房東不是平時從來不接你電話的么?”唐弘業有點擔心。
杜鵑對此倒是沒有那種顧慮:“平時確實是挺難聯系上房東的,大多數時候都在假裝自己不存在,就怕需要上門來解決什么問題,不過我這個房子馬上就到期了,我這個時候如果主動聯系,按照正常邏輯來說,十有八九是要續租,否則的話就該是他們到期之后催著我續租了,所以應該會接我的電話。”
“那你就先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如果不接,咱們再想辦法直接找過去。”唐弘業知道杜鵑在這個房子里住的是非常的不順心,所以也沒報太大的希望。
杜鵑從手機里面調出了房東的聯系方式,把電話給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好半天,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沒信心的時候,電話居然還真的接通了。
房東最初接到杜鵑的來電,心情似乎也是頗為不錯的,以為這是一通主動續租的電話通知,結果一聽說房子里面發生了人命官司,第一反應還以為是杜鵑為了不續租搞出來的名堂,把杜鵑差一點給氣樂了,后來也是將信將疑,不過總算是答應盡快到這邊來一趟,有什么事情到現場之后再現場處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房東依然沒到,杜鵑打電話去詢問也只是推說還在路上,態度也并不是特別好,現場的處理工作不可能因為房東遲遲不來就扔著不管,于是一切照常進行,死者尸體已經被裝車運回了公安局,只留下了唐弘業拍的一張照片用來給房東幫忙辨認死者身份,其他人該離開的離開,唐弘業和杜鵑自然是留下來等著房東來,向房東了解情況。
又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案發現場來了一對三十多歲的夫婦,二人正是杜鵑的房東,這個房子的主人,這一對夫妻各自都不高,男人矮矮胖胖,大腦袋大眼睛大嘴,看起來有點唯唯諾諾,一副沒有什么主見的樣子,女的嬌小一點,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滿眼睛都流露著精明,一進門就先把杜鵑和唐弘業從頭到尾打量了一個遍,臉上雖然帶著笑容,眼神里里面卻并沒有任何的溫度。
“怎么回事兒啊妹子?”她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看似熱絡的同杜鵑打招呼說,“我們家這房子之前租了那么久,什么事兒都沒有,怎么你搬進來才這么短的時間,現在就鬧出來了這么大的動靜啊?哎喲,你這妹子可真是的,早知道會弄成這樣,當初你給我們多少錢,我們也不會租給你呀!”
唐弘業聽了她這話,皺了眉頭,沒等杜鵑開口去回應,就先一步亮出了自己的證件,開口問:“二位怎么稱呼?你們兩個誰對房客的情況比較了解?”
“我叫李佳,房證上面是我的名兒,租我們房子的也都是女孩兒,所以估計還是我多少比你們姐夫了解多一點兒,有什么事兒就問我吧。”女房東開口說,也不知道是她這個人平日里就喜歡在講話的時候跟別人套近乎,還是怎樣,明明跟唐弘業素昧平生,就算是作為房客的杜鵑這一次也是和她第一次見面,偏偏她就可以用那么親熱的措辭來同他們講話,并且不論措辭是多么的親熱,那語氣和神態里面也總是帶著一種讓人不大舒服的感覺。
“這個人你們認不認識?”唐弘業拿出手機遞過去讓他們看,屏幕上正是方才特意拍下來的死者的面部照片,能夠看得清楚此人的相貌。
李佳夫婦毫無防備的朝唐弘業的手機屏幕看過來,看到了照片之后兩個人才意識到,這應該就是方才杜鵑在電話里面提到的那名死者,頓時臉都變了顏色,尤其李佳本人的反應更大,哎喲一聲怪叫,捂著眼睛轉過身去。
“哎呀我的媽呀!老公!我是不是看到死人了?我的天哪!嚇死我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倒不像是真的有多驚恐,反而好像有些做作似的。
她的丈夫一只手摟著她的肩膀,看起來倒好像比自己直嚷嚷的老婆更害怕似的,饒是膚色偏深,也還是能看得出來已經沒有多少血色在臉上了。
“你、你們干什么啊!”他的聲音里面有一點小小的顫音,“好端端的有毛病啊?為什么要拿死人照片給我們看?我老婆從小膽子就不大,你們萬一把她給嚇個好歹的,我跟你們說,我可要去你們單位投訴你們的啊!”
“這只是正常的辨認程序,我們也沒有拿什么恐怖的照片給你們看,”唐弘業面無表情的瞪著面前的這兩夫妻,“杜鵑這邊我們已經確認過了,她根本不認識死者,見都沒見過,但是這個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人,能夠在她出差加班幾天沒有回來的情況下,登堂入室,并且還死在了她租住的臥室里面,我們當然也有理由懷疑這個人可能是你們房主的熟人,或者另外一個房客的什么熟人。基于以上的兩種可能性,我們必須對你們就像對杜鵑一樣,第一時間先辨認排除,這不存在任何工作程序上的問題,如果你們想要投訴,我們也不會阻攔。”
唐弘業大多數時候都是一種笑瞇瞇的狀態,平日里總是嘻嘻哈哈的,很少有真正生氣板著臉的時候,即便是偶爾表情嚴肅一些,也是唬人的成分居多。不過眼下他這不善的面色可完全沒有想要唬誰的意思,而是真的不高興了。
原本他對于杜鵑的房東就沒有什么好印象,覺得這種收錢的時候比誰都積極,過后就躲起來假裝人間蒸發的房東實在是不怎么地道,今天這一見面倒好,這兩口子一開口就把黑鍋直接扣在了杜鵑的頭上,這可讓他覺得不爽極了。
被他這么一說,男房東方才嚷嚷著要投訴的底氣也有些不足了,他抿了抿嘴,然后說:“我們倆也沒見過這個人,根本不認識,跟我們沒關系!這可是我么的房子啊!你們知不知道這房子在這個地段值多少錢?升值空間很大的好不好!不管是租還是賣,都很有賺頭,要是過幾年趕上動遷,那就更值銀子了!我們倆難道瘋了么,在自己家的房子里弄回來不知道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還讓人死在家里,把自己好端端的一個房子給搞成兇宅么?”
“你呢?你也沒見過那名死者么?”唐弘業不理他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又態度嚴肅的詢問了剛剛從丈夫懷里轉過身來的女房東。
女房東白著臉點點頭:“我當然也不認識了!你們現在找我們過來這么咄咄逼人的態度,這事兒我們吃虧最大,我們還不知道找誰說去呢!”
“我們現在是在做刑事調查,不是保險公司的理賠調查,誰吃虧最大的事情不歸我們管,你們也不用一直強調這件事。”唐弘業瞥了她一眼,“如果你們也不認識這個人,那就把另外那個房間的租客姓名電話提供給我們吧。”
“那個人的聯系電話我們好像也沒有。”女房東這回倒是回答的速度挺快。
杜鵑方才一直沒有機會插嘴,聽到這話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怎么可能?我當時租房子的時候,是我同事幫我處理的,你們可是跟她要了我的身份證復印件的,我的手機號碼她也寫在合同上面提供給了你們。難道這兩個房間你們在出租的時候,標準和要求還都差距那么大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你們這是想要包庇誰吧?”唐弘業瞇了瞇眼睛,打量著房東夫婦。
“你別瞎說,我們包庇誰啊?!”男房東屬于比較沉不住氣的那一類,一聽這話就有點急了,“我們跟那屋住的那個陳菲菲也是非親非故,現在遇到這么大的事兒,怎么可能替她遮掩什么!無非就是我們現在有點打怵她,怕她回頭又找我們麻煩給我們添堵罷了!我們當初把房子租給她現在都后老大悔了!當初她把房子里弄的亂七八糟,總帶人回來瘋瘋鬧鬧的,被鄰居投訴,我們都想把她趕出去來著,結果那人根本不講理,就是個潑婦,鬧的我們倆都受不了啦!就這樣的人我們會替她打掩護?別開玩笑了!我來的時候一路上就在想呢,當初都不如硬著頭皮跟她吵到底,早點趕出去可能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