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漢笑了。
他很自然的伸手接過良臣遞上的銀錠子,良臣松了口氣,花錢消災,理所當然。
然而,他很快發現自己低估了大漢,因為大漢臉上的笑容沒有了。
轉而代之的仍是先前那幅咬牙切齒,恨不得捶你三天三夜,方消心頭之恨的模樣。
更讓良臣可氣的是,大漢收了他的錢,拳頭倒是握的越來越緊了,身上隱有一股泰山壓頂的氣勢。
這位仁兄,我和你無怨無仇的,你為何要在我面前裝逼?
良臣嘆了口氣,之后也笑了起來,干凈利索的又摸出個銀錠子來。
這一次,他真的很肉疼。
奈何,是他自找的,卻也是無枉之災。
原以為勝算在握,豈料底褲都給當沒了,這,還真是有苦難言。
誰能想到一個算命老頭真正隱藏的身份,是一個有著鐵塔般的身子外加沙鍋大拳頭的雄偉大漢呢。
真是世風日下,五個銅板的姐兒是假的,三個銅板的半仙也是假的,便宜貨都是假的…
MMP都不想說了。
大漢欣然收下第二顆銀錠子,笑容重新浮上他的臉龐,這一次,卻是沒有再收回。
只是,他也沒有就此罷手,而是有些心疼的望著被良臣拽在手里的假胡子。
良臣明白,連忙將胡子奉了過去。
大漢卻是不接,一臉你還不明白的表情。
明白,太明白了!
良臣訕笑一聲,硬著頭皮摸出一把銅板捧了上去,賠著笑臉道:“這位好漢,就這么點了,真沒了。”
“罷罷,看你小子挺識相的,這次胡爺就不和你計較了。”
大漢曬然一撇,做人留一線,他那攤子又不值錢,這小子肯賠這么多已經不錯了,沒必要把人往死里逼嘛。將銅板在手里掂了一掂,然后心滿意足的放進腰包。
“好漢,你看這?…”良臣有些尷尬的望著手里的假胡子。
大漢嘿嘿一笑,伸手接過假胡子往下巴上粘去,擺弄一番,一個老神仙便出現在了良臣面前。
高人!
良臣凝重點頭,對大漢油然敬仰。
許是得了銀錢,晚上可以快活,大漢心情十分的不錯,拍了拍良臣,道:“莫奇怪,這都是生活逼的。”
“嗯!”
良臣對大漢真是刮目相看,人不能叫生活給日了。就大漢這真實模樣,就算在紫禁城擺一年的攤子,也不會有半文收入。可化個裝就不同了,這人啊,就吃老神仙那一套。
自己這現成例子不是活生生擺在這么?要是知道這人是個魁梧有力的中年大漢,再給良臣十個膽子,也不敢去踹人家攤子。
莫欺人太老,隨時抖三抖啊。
不論古今,身高馬大,都是讓人再三思量的主。
“唔,你小子怎么這么眼熟的?”
大漢忽的發現眼前這倒霉小子很是眼熟,自己肯定在哪記得,他略一回憶,立時想起來了,“是了,那日我見過你。”稍頓,一臉驚訝道:“怎么你小子沒去東四胡同找小刀劉嗎?”
良臣很委屈:“好漢怎的老要我進宮呢。”
大漢神情一肅,緩緩搖頭道:“非我誆你,實是你,命中與宮中有緣啊。”
“……”
良臣能說什么,套路,一切都是套路。
請繼續你的表演。
大漢見良臣不說話,以為他不信自己,看在剛才銀錢的份上,他好心勸道:“小子,你莫以為我誆你,我胡半仙很少有看走眼的時候…你骨骼十分精奇,命中當有潑天富貴,不去凈身做老公,實是可惜了。”
“富貴就一定要凈身嗎?”良臣抗議,“我去考秀才舉人,當進士老爺不行么?”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大漢露出神秘的笑容,“小子,還是聽我勸。做人,不能太貪心,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
良臣干笑兩聲,心里操了大漢一番。
“對了,我與你無怨無仇,你小子為什么砸我攤子?”
大漢對此事還耿耿于懷,良臣只好賠笑,見狀,大漢哼了一聲:“這次便饒你了。”看了眼天色,埋怨道:“被你這么一鬧,今日怕是沒的生意了。”想了想,“算了,今兒便收攤吧,嗯,小子,你孝敬我這么多錢,我請你喝一杯如何?”
良臣才不愿跟這家伙喝酒呢,可一想吃喝的都是自己錢,不去白不去,便點頭應了。
當下二人找了家小酒館,點了幾樣菜,就對干起來。
大漢酒量不錯,良臣也不是弱鳥,這年頭的酒精度數也不高,三兩碗肯定是過得了崗的。
一來二去,酒精一上來,竟是稱兄道弟了。
酒多了,話也多。
于是,大漢開始吹起牛來,在那賣弄:“想你胡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幾千年,還無我不知之事。但凡找我算命的,還沒一個敢說我不準…”
這一桌子酒菜吃的可都是自己的錢,良臣酒一多,心里也憋著氣,便嗆大漢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算個屁,你有本事就去鑿石人、賣河圖,會那玩意才算真本事。”
“嗯?”大漢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滿臉潮紅,一臉自豪的看著良臣,“這等把戲我豈能不會?童謠、讖語這些年,我都不知編了多少。”
“嘿,我不信,有本事你再寫個勸進表給我看看。”良臣大著舌頭,腦子發熱,聲音有點大。
“噓!”
大漢嚇了一跳,示意良臣莫要那么大聲,低聲道:“小子,莫要亂說,勸進表可寫不得,要殺頭的。嗯,不過扮狐貍叫,賣點鯉魚、白蛇、鳳凰什么的,倒不打緊。”
“會那些玩意有什么用?”
良臣嗤笑一聲,這些個事情他也會,懶得干而矣。舉起酒碗便要和大漢再干上一次,人卻突然定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