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定住的原因是,他想到一件事,那便是童謠、讖語這種東西,他固然是不信,可架不住古人信啊。
所以,若是能夠通過童謠、讖語這種方式來提醒下舒爾哈齊,他大哥肯定會殺他,那舒爾哈齊還會束手就擒么?
舒爾哈齊要是不死,老奴造反的時間肯定要往后拖,這對于大明,對于漢人而言,絕對是個利好消息。
只是,這事,是否具備可操作性?
良臣思量一般,神州行,我看行。
他認為這個辦法是行的通的,因為建州女真尚未完全開化,對鬼怪神秘之事很是相信,要不然也不會舉族信奉薩滿教了。只要將童謠、讖語做得專業些,使人看不出破綻,成功的可能性就極大。
當然,這種事情,還得專業人士來做才行。
雖說這假神仙說的良臣樣樣會,但實際做起來卻是樣樣不會。這就跟后世那些看穿越小說的讀者一樣,將自己代入成主角,總認為主角應該全都會,無所不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于談笑風生中指點國事,躊躇滿志。但事實上,什么都不會,處處吃憋才是最真實,最常態的一面。
良臣有自知之明,沒有金鋼鉆不攬瓷器活,因此,他將心思打到了喝得高了的大漢身上。
這家伙,本來就是職業騙子,讓他超常發揮一下,應該沒有問題。
“胡哥,我有一個朋友,他的大伯想要殺他的爹,但他的爹雖然提防著,卻不信大哥真會殺他。所以我這朋友便有點著急,想請我幫忙能夠提醒他爹一下,這樣,至少能讓他爹及時有備,不至于叫他大哥給殺了。
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提醒他爹,而且這件事也不好當面提,畢竟人家是親兄弟,這外人要是亂摻和,容易被當成挑撥兄弟關系的小人。所以,胡哥,你看,有什么好法子能幫我那位朋友及時提醒他爹?”
良臣說了半天,盡可能的通俗易懂,可大漢聽的卻是一頭霧水,瞪著眼睛道:“你說什么東西,繞來繞去的?你大伯要殺你爹?這算怎么個回事,親兄弟間有啥話不好說的?”
“不是我大伯要殺我爹,是我爹要殺我大伯…不對,是我朋友的爹要殺我朋友的大伯…唉,還是不對…”
這事說起來也真是太繞人,良臣又不能挑明了說,索性說道:“總之,胡哥能不能幫我搞點童謠,讖語什么的。”
大漢聽明白了,他放下酒碗,朝良臣嘿嘿一笑:“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你有錢么?”
“有一點。”
良臣可不敢說身上還藏著好多西李給的首飾,這家伙有點貪心,真告訴對方自己挺闊的,肯定坐地起價。
“有一點是多少呢?”大漢一臉矜持外加為難的樣子,“你要知道,這種事情得內行人做,外行的要做了,不但討不了好,弄得不好還得吃官司。”
“這…胡哥給個實價?”良臣決定先探探價,這種事情到底出多少錢能辦,他也沒底。隔行如隔山啊。
“這就要看你要哪種了?風言風語那種是最便宜的,不過也得三十枚小平錢打底。”大漢輕叩桌面,察言觀色,偷偷打量對面良臣的神情。
良臣不懂這風言風語屬哪種類型,大漢解釋了下,良臣恍然大悟,原來就是找幾個婦人給點小錢嚼嚼舌根。
“這個不行。”
良臣斷然搖頭,他要辦的是老奴和他弟弟,哪能靠幾個婦人嚼舌根。再說了,這婦人的嚼舌根也傳不進禮賓館舒爾哈齊那幫建州人的耳朵中。
嗯?
大漢沒有因為良臣認為不行而失望,反而精神一振:“這么說,你是要上等貨了?”
“對,上等貨。”良臣點頭,這年頭可沒高級一詞,也沒檔次一語,說東西好壞,大抵就是上等貨、次等貨、下等貨了。
“得是特別震憾人心的那種,叫人聽了哪怕懷疑,但卻不敢不信那種。”良臣特別強調。
“比如?”大漢作出洗耳恭聽狀。
比如什么,良臣還真不好形容,于是便道:“就那種大楚興,陳勝王,或者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那種的。”
大漢聽后嘴有些歪:“小哥這是要造反啊?”
“胡哥說笑了,我這小胳膊小腿還想多活幾年呢,我就是打個比方。”良臣打個哈哈。
大漢明白了,給了良臣一個他懂的眼神,然后微一沉吟,道:“這種,不是做不到,只是事先和你說明白了,我只管收錢辦事,有什么后果一律不管。”
良臣連忙點頭:“曉得的,胡哥放心好了。”
大漢也微一點頭,問良臣:“你那朋友是什么人?”
“一定要知道嗎?”良臣不想說。
大漢不樂意了:“屁話,不知道傳給誰聽,我編了有什么用?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我連對付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是再有本事也沒用啊。”
良臣想想也對,猶豫了下,終是告訴大漢:“我那朋友是建州女真的一個貝勒。”
“貝勒?”大漢眉頭一挑。
良臣解釋道:“就是公子哥,他家挺有錢的。”
“公子哥?”大漢忽的冷笑一聲,“小子,建州女真怕不是有錢這么簡單的事吧?”
良臣看了眼四下,低聲說道:“胡哥莫去管這建州女真是什么來頭,我只問你,能不能辦?”
“能辦不能辦,就看你心誠不心誠了。”大漢端起酒碗一飲而盡,他吃的就是坑蒙拐騙的飯,休說是遼東的韃子,就是東宮的小爺,誰請他給造個謠,那也是一句話的事。
“心誠,我當然心誠。胡哥,不是老話說,只要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嘛。”良臣滿臉堆笑。
大漢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中!小子,你不錯,要不跟我行走江湖如何?”
良臣咳嗽一聲,只問大漢可不可以辦,多少錢能辦。
大漢身子一直,問了一個他還是比較關心的問題:“你那朋友他爹是什么人?”
良臣不瞞他,道:“建州女真的一個首領。”
“這么說,他大伯也是首領了?”
“嗯。”
“建州是我大明邊衛,這首領可是朝廷敕封的,是官啊。你要我在兩個官頭上動手腳,風險不小。”
大漢說話時,良臣將身上最后一顆銀錠子摸出放在了桌上。
大漢掃了一眼,吐出兩字:“不成。”
良臣也沒說話,忍痛又摸出一個金耳環。
大漢見是個金耳環,眼睛亮了起來,可想了想,還是搖頭。
“叭!”
良臣又摸出根金玉枝,咬牙道:“我就這么多了,做不做給個痛快活。”
“做,有錢不賺是傻子。”大漢隨手拿了根桌上的牙簽,一邊挑牙縫一邊道:“你要再多出點,我也可以去驛館外學狐貍叫,買條鯉魚送給你那朋友。”
良臣佩服的看著大漢,這廝還知道辦個套餐。
不過,這德性,他也很欣賞。
當真是錢越多多隨你搞,錢越多多隨你搞…
“我那朋友和他爹就住在鴻臚寺的禮賓館,胡哥什么時候辦事?”良臣比較著急這件事。
“小事一樁,隨時都能辦。”大漢瀟灑的將牙簽從指頭縫里飛出,伸手示意良臣交定金。
良臣遲疑了下,將那顆銀錠給了對方,余下兩樣卻是沒給。大漢也知道規矩,笑了笑,起身就要走。
良臣也起身,順手將碗里的酒喝了,然后上前一把抓住大漢:“且慢!”
大漢一愣:“還有事?”
“胡哥,定金我是給了,可我怎知你辦不辦事呢?”
“我胡某人行走江湖這么多年,還沒有收錢不辦事過。信,這樁買賣就成;不信,錢你拿走,另請高明!”大漢態度很堅決。
良臣沒撤了,轉念想這家伙這么貪錢,沒理由不收尾款,便道:“那事成之后我去哪里找你?”
“你就還到妙應寺那里找我,若我不在,就到宣武門的四海客棧找我,與掌柜說找宋獻策便行。”
“噗嗤!”
良臣噴了大漢一臉口水和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