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猝不及防,一邊擦拭身上,一邊埋怨道:“你做甚子,喝多了?”
“沒,沒,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良臣定了定心神,不解的看著大漢:“胡哥,那宋獻策是?”
“只是我常用名字中的一個,你也知道,做我這行的,來錢容易,可有時候也有風險。狡兔還有三窟,這人嘛,自然也有。為了不避要的麻煩,時而換個名字也是正常,正如我之前與你所說,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嘛。”大漢嘿嘿一樂,一點也不為這等無恥行徑臉紅。
用幾個假名字到處裝神弄鬼行騙,這個良臣理解,但是,這大漢居然說他是宋獻策,這個,他怎么也是無法接受的。
史書上說的明白,宋獻策乃是五短之人,活脫脫一個武大郎再世,人送外號“宋矮子”,又稱“宋孩兒”。
此人是個算命的術士,長期云游四方,為人占卜吉兇禍福。崇禎十四年,宋獻策由牛金星推薦到闖王李自成軍中。此后宋便一直為李自成出謀獻策,屢立奇功,故深受李自成敬重。闖軍攻破西安后,李自成稱帝建立大順政權,封宋獻策為“開國大軍師”。
僅從這封號上來看,就知宋獻策的本領有多么高強。后來大順敗于偽清,關于宋獻策的下落有兩種說法,一說就此失蹤;一說滿州人看重宋的術士本領,帶他到北京專為達官貴人算命,直到偽康熙年間方去世,整整活了八十歲。
總而言之,宋獻策是個奇人,也是個謀士,中國歷史上數得著的怪才。
故而,先天性的,良臣認定這種人物的形象定然超脫非常,哪怕就是個五短身材,也定然是有著高人一般的心境,胸中有遠大抱負,心系天下,對金錢這種黃白之物視若糞土,便算為生計所迫為人算命,也不可能如大漢這般突破底線,為了點介紹費凈忽悠人去宮里凈身。相反應該是那種“布衣神相”的絕世高人風范。
這么一個人物形象,良臣如何能將他和眼前擁有鐵塔般身子的大漢聯系到一起?
只是,湊巧的是,這大漢也是個算命的,而那宋獻策同樣也是干這行的。
世間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他魏良臣前世就是做一萬個夢,也不可能夢到有朝一日他會和客印月、西李這兩個明史上臭名卓著的女人上床。
然而,他干了。
所以,良臣心里還是有些打鼓的,自己畢竟不曾親眼見過宋獻策,誰知道他是不是真如史書所寫那般是個齷齪的小矮子呢。
況且,有關闖軍陣營文武形象,本身就被偽清大肆篡改抹黑,這便不能排除一個可能,那就是真正的宋獻策或許不是矮子。
從年齡推算,宋獻策傳聞活到偽清康熙年間,壽八十,而他是崇禎十四年投奔的李自成,當時五十多歲。現在離崇禎十四年還有三十年時間,看這大漢,拿掉假胡子也不過三十左右的樣子,時間上年齡這一塊是能對起來的。
如果,良臣心想,如果這大漢就是宋獻策,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他魏小千歲撿到天材地寶?從此,便能突破煉氣大圓滿,成功筑基,從此無憂無慮的遍尋天下奇道呢?
背景,后臺,良臣是不缺的。
上有二叔這個未來九千歲,下有巴巴和西李這一個皇帝的乳母、一個皇帝的老婆罩著,待十年后,真正是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瞎叫。
可是,那得十年后。
人紅,是非多啊。
打進京城開始,良臣就覺得冥冥之中,似乎總有一股衰運跟著他。
這股衰運迫得他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就好像被人提線般懵懵撞撞的走到今天。
身不由己,這四個字是良臣這些日子在京城的最好寫照。
前世不是一個聰明人,今世也沒有急智,這就注定他魏良臣這條小千歲的路不好走。
良臣很有自知之明,要不然也會人見人慫,他尋思,萬一這大漢真是宋獻策,那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讓這天材地寶給跑了。
身邊跟個宋獻策,與人斗嘴也好,與人陰謀詭計也好,他這心,總能底氣十足。至少,不用擔心稀里糊涂的再被人抓住,要切他的小鳥。
念及于此,良臣便想確認這個大漢的真實身份,他探詢大漢道:“那我是稱你胡大哥,還是宋大哥呢?”
“無所謂,名字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沒有這個。”大漢拍了拍腰包,包里裝著良臣的孝敬。
“那我便叫宋大哥吧。”良臣貌似隨意的問了句:“聽口音,宋大哥是河南人?”
“嗯?”
大漢神情一下警惕起來,擺了擺手道:“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那個,有什么事你明天去四海客棧找我,我先走了。”
良臣知道引起了宋獻策的疑心,不敢再追著問,忙送大漢出了店,二人就在街上分別。
大漢走遠后,良臣憑著記憶慢慢向巴巴那里摸索。半道,還吐了一次,偷偷在一間沒鎖門的院子里舀水洗了把臉,這才清醒下來。
到了客巴巴的院子前,良臣嘆了口氣,大門仍是緊鎖著。
這年頭沒有手機,良臣自是沒法聯系巴巴,宮門那里又實在是不敢去,不得已在門坎上坐下,想著晚上在哪里睡覺。
大客棧,良臣是沒法去的,因為他的戶帖在巴巴房里。這年頭,大明朝固然不再禁止百姓流動,可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治安問題還是抓的很緊。
不定期的,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都會聯合組織差役兵丁搜查各家客棧和會館,要是沒有戶帖證明自己的身份,那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有時候,京里出了什么惡性案件,都察院的御史還會上書,朝廷一驚動,那組織搜查力度就更大。三法司聯合起來,動靜可大的很。
坐了一會,良臣起身拍拍屁股,決定去宣武門外那家四海客棧。宣武門那里是外城,有不少小客棧和私人旅館性質的租房,沒有戶帖也能住。
宋獻策不就是用了個假名字住在那里么?
良臣不再耽擱,跑出巷子叫了輛車馬行的租車,直奔宣武門。
到了地方,卻是找不到四海客棧的牌子,良臣有點擔心是不是宋獻策騙了自己。還好,在一個不起眼的胡同口,他看到了十幾個客棧的招牌,其中一個就是四海客棧的。
胡同里就和后世火車站邊上的旅館一條街般,從頭到尾,不是客棧就是小館子,挑著膽子賣混沌面的和油炸小吃的也是數都數不過來。
不過還好,良臣沒見到衣著暴露的女人,也沒有人在邊上親切的請他留步。
四海客棧門頭不大,在最里面倒數第三家,良臣進店之后,掌柜熱情的迎了上來:“小兄弟可是住店?”
“嗯。”
良臣先是點了點頭,旋即又是搖頭,他想先問問宋獻策是不是住在這里,再決定是不是住店。
不想,那掌柜見了他這樣子,卻像得到什么信號般,低聲道:“小兄弟放心,別人家有的,我這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