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交易,赤果果的交易。
趙書吏以給大哥弄份工作為條件,換取魏良臣識趣,盡量將事情往小了說。
這樣一來,大家都好。
左右,一場誤會而矣。
你魏良臣也沒少塊肉,掉塊皮,見好就收,得點實惠,這事便過去吧。
自古以來,衙門里的飯碗可都是吃香的活。
趙書吏許諾給大哥良卿弄個差事,不管塞哪房,走出來都是有面子的,也算是個鑲鐵的飯碗。
或許,不用良臣奮發,大哥就能提前娶個寡婦進門,嘗一嘗女人的滋味。
只是,良臣不能這么輕易答應了。因為,他覺得這種事情可以談,沒必要真的撕破臉皮斗到底,那對誰都不好。不過,既然可以談,當然要盡量爭取更多的好處。
不多要點,也對不住二叔。
九千歲的兩個大侄兒,能這么叫人白整了么。
再者,難得知府都來了,有這么一張虎皮在這,良臣不借勢,也是對不住人家知府老爺大老遠的來一趟。
辛苦錢,總得良臣替知府老爺代收了吧。
但是這種話不能良臣自個提,得讓對方主動提。他自己提要求,容易被人看穿底線,不利于談判。
所以,他沒吭聲。
至于底線是什么,良臣也沒有。反正,縣里讓他滿意就行。
“良臣兄弟,你也算是見個世面的,當知道六房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老夫也不敢打包票,縣尊那里就一定松口呢。”趙書吏老來成精,當然也不會主動退讓。他這話聽著是訴苦,實際卻是威脅。
良臣依舊是“嗯”了一聲,什么也不說。
他的確是見過世面的,在家里混的這兩年,縣里上下也摸得門清。六房中人,不管哪一個,干什么的,出來都是叫人巴結的主。便是不巴結,也沒誰敢得罪。為啥,因為人家是公門中人。就算是個看大門的,那也是衙門里的人!
六房,一個蘿卜一個坑也是事實,好差事,有油水的都叫士紳們給承包了,不少崗位還是父子世襲,爺死孫繼的。
大明朝皇權不下鄉,地方治理靠知縣一人肯定管不過來,這六房的設置和地方里正、鄉老便是朝廷放給士紳們的骨頭。
多少人想進六房而不得門路,現在趙書吏答應把大哥弄進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要知道,他大哥良卿可是大字不識一個。
然而,正因為大哥不識字,所以良臣才不能就這么答應,因為他敢確定趙書吏幫大哥弄的差事絕對是沒什么油水的,估計多半就是跟著下鄉跑跑腿之類的活計。
這,當然不能讓良臣滿意。
他不松口,堅決不松口。
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
趙書吏見魏良臣不為所動,不由暗罵一句,然后面上輕笑一聲,道:“良臣啊,你看,這件事縣里是做的不對,對不住你,但誰也不想這樣…老夫也聽說了,你家條件差,大哥都二十幾了也沒討著媳婦,這回他若是能進衙門當差,指不定就能討上媳婦。到時候說不得老夫還得去討杯喜酒喝…你看,這事咱們是不是就這樣定了?”
良臣也是暗罵一聲,這老狐貍把自己家摸的一清二楚,換著花樣逼自己松口。他想了想,一臉氣憤道:“書辦的好意我領了,可我跟大哥在牢里可是叫人欺負的慘了,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
“你放心,這件事老夫一定給你個交待。”
這件事,趙書吏爽快應承下來,胡三瞎了眼睛,自是犯不著再跟他算賬,牢里另外幾個家伙,挨個打板子,總是對得住你魏良臣了吧。
你魏良臣要是還不滿意,可就是真不識抬舉了。說一千道一萬,傷人眼珠的可是你小子。
趙書吏連出氣的條件都答應了,良臣倒也愣了下,片刻之后,方才說道:“我家的地叫縣里給征了,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趙書吏眉頭皺了下,道:“戶房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不征你家的,如何?”
一連幾個條件對方都應了,還不征自家的地,良臣一時也不知道還要提什么條件,可又不甘心就這么答應下來,便道:“我再想想,行吧?”
窗外有人朝趙書吏招手示意,趙書吏見了,點了點頭對良臣道:“好,你再想想,我出去一下。”
“書辦你忙你的。”良臣將空了的茶碗放回桌上,偷偷朝外看了看,發現來的是主薄。
王主薄等趙書吏出來后,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問他:“魏良臣談妥了?”
“還沒,”趙書吏朝屋里看了眼,苦笑一聲,“這小子滑頭的很,想借著這事敲縣里一筆。”
“錢能解決的,就不是事,你趕緊,有什么先答應下來,為難的,我和縣尊說。”王主薄又告訴趙書吏,知府大人要親審魏良臣傷人一案,已命人去將胡三帶來。
“陳大人要親審?”趙書吏愣了一下。
王主薄道:“知府大人對這小子好像很看重,縣尊交待了,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事解決好,萬萬不能再出什么差子。”
趙書吏忙請王主薄回稟縣尊,魏良臣這邊,他保證不出差子。
王主薄不放心,叫他趕緊進屋勸說魏良臣,自己則親自到牢里去交待那幾個犯人。胡三那邊,帶過來后,王主薄也得親自出面叫他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上上下下環節,都能做到萬無一失,如此,才能叫縣尊滿意,叫府尊滿意。
回到刑房,趙書吏很是熱情的給良臣倒了水,坐下問道:“怎么樣,良臣兄弟,可決定了?”
“書辦,我想了想,我和大哥都受了傷,我爹也叫人打了,這醫藥費總得給些吧,我父子三人都受了傷,農活也干不了,縣里是不是能給貼補些銀錢,我家也好叫個工。另外,我這準備府試的,被這事一耽擱…”趙書吏出去時,良臣已是想好條件了,這會直接開列。
趙書吏不待良臣把話說完,打斷他,直接問道:“行了,你說吧,要多少錢。”
“這…”
良臣一臉遲疑狀,在那做出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最后,給了五十兩的數目。
五十兩可不少,能買好幾畝上等水田。
奈何,明知魏良臣是要借知府的虎威敲縣里的竹杠,趙書吏還是咬牙答應了下來,只是,他道:“錢,老夫代表縣里可以答應你,但是,你不能反悔。等會知府大人要重審你傷人案,到時,你什么都不用說,明白嗎?”
“明白!”
良臣一臉感激的樣子,小鬼難纏,他沒有功名在身,眼下是靠了知府的虎皮,可這知府總不能天天在肅寧吧。
所以,做人還是得低調些,要將趙書吏他們這些人放在眼里。等自己腰桿子硬了之后,才能和他們秋后算賬。
趙書吏上午過堂時的嘴臉,良臣可沒忘,還有那吳德正,這些,他回頭都得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