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急著進城是因為李三才的事。
鄭鐸和陳默是昨天傍晚趕到的南苑,二人將良臣出京前交待的事情做了個匯報。
兵仗局那邊購買的武器和火炮錢款都已結清,不過因為左安門那里沒地方存放,所以都還放在兵仗局位于外城廣寧門的軍器局。
鄭鐸和陳默商量過,倒是想把東西先弄出來在外城租個地方放,可是軍器局的陸太監卻不答應。非得等新營成立之后,才肯把東西送去。
陸太監是怕出了事會牽連他。
良臣覺得陸太監這個安排很好,老成持重。
畢竟京師重地,弄那么軍械還有火炮在京師藏著,叫御史知道了鐵定軒然大波。
這世上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一他魏公公想不開,想學天順年間的曹吉祥來個兵變,那陸太監豈不跟著要族誅。
良臣和王永壽通了氣,告知明日將派人將軍械運至營地,請王永壽派兵加以看管。
王永壽自不會說有問題,因為這樣一來,倒是能給他省下一筆。
要知道,承平日久,哪怕他武驤右衛是禁軍中的禁軍,軍械同樣也不多的。非不得已,上面也不會允許各衛更新武器。
魏良臣自己花錢買,雖說這筆錢同樣是記在他御馬監賬上,可那是劉督公單列開支出來,不影響武驤右衛的款項。
若不然,恐怕他武驤右衛得勻出不少東西來。
身為監軍太監,王永壽發財的門道也就是軍械和官職晉升這一塊,以及南海子的私下買賣。
少了哪個,他都心疼。
南城兵馬司孟國忠那里的款項也結清了,并且領回了海事太監辦事處給發的六張燙金債券。
每張債券都是千兩計算的,單是制作這些債券就投進去三百多兩銀子。
光每張債券的成本就達到了三錢銀子,制作不可謂不精良。
可以說,北京城任何一家達官貴人家的名貼都沒這債券好看、大氣。
不但如此,債券背面更是刻印了兌付日期及利息。
尤其是還有四個小字“持券即兌”。
這四個小字是給那些購買債券的達官貴人們省事,很難說這些債券最后來兌付的人就一定是購買的人。
換言之,良臣是想將他的海事債券打造成達官貴人送禮首選。
有時候,硬通貨不一定是金銀。
良臣給首批海事債券定的兌付日期是三年后,也就是萬歷四十二年。
按兌付辦法,投一千兩買一張,三年后就能連本帶利得一千六百兩之多。
利息是錢鋪利莊的數倍。
真正的高利貸。
之所以給出這么高的利息,完全是因為良臣一窮二白,所以必須以高利吸引人,哄來投資,要不然光靠御馬監這點錢,攤子鋪不開。
良臣問鄭鐸那孟國忠給錢領債券時有什么牢騷話,或者臉色是不是難看。
鄭鐸說那倒沒有,不過魏公公離京后,南城兵馬司倒是有人在辦事處外面窺探過,發現東廠沒有再過來尋辦事處麻煩后,這些探子才消失。
良臣嘿嘿一笑,知道那孟國忠多少是有些不甘心的,可是風平浪靜,眼看他魏公公離京都沒人再去砸他的場子,這位副指揮多少有點逼數了。
除了孟國忠這里強買強賣了幾張債券,劉吉祥那里良臣也要給他送上一批債券。
這批債券對應的就是劉吉祥的五萬兩投資。
除此之外,每年海事利潤也要分四成給對方。
當然,協議上是這樣寫,最后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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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就要看良臣的本事了。
他若能把王永壽塞給自己的那批武驤右衛軍兵收服了,并且發展壯大到御馬監拿他沒辦法,自是他說了算。
若不然,就只能老實遵守合同。
有個意外驚喜,讓良臣想想都興奮。
王永壽給他的新營塞了兩個坐營官,一個叫曹文耀,一個叫伍福銘。
坐營官,實質上就是一營統帥。
騰驤四衛中的坐營官,都是都指揮使的銜頭。
不過,因為良臣這個武驤右衛后營旗軍是掛靠,擺不上臺面,乃御馬監私下操作而來,因此肯定不可能有都指揮使這么大的官來當坐營。
故而,一個百戶,一個總旗來當這坐營官,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曹文耀和伍福銘其實不想來,他們在武驤右衛干的好好的,吃飽了撐的到一新營來。
在這二人看來,魏小太監弄的這營兵就是個雜牌,烏合之眾,呆在這營中實在是沒前途。
不過軍命難違,加上王永壽公公也地道,許他二人干滿一屆坐營就調回來,各自官升一級,這二人才不情不愿的領了命。
晚上歇營時,王永壽就叫了這兩人過來讓良臣見見。
這也是應有的道理,以后曹、伍二人都在新營領兵,名義上受他魏公公差遣,這上下級肯定要見一下,熟絡才行。
對于曹文耀,良臣不陌生,上次他來南海子時對方有和他賽過馬,是個性子爽快的人。
伍福銘沒有接觸過,其人約摸三十歲,在武驤右衛當百戶,性子看著很沉悶,不太愛說話。
在和二人交談時,多是曹文耀在說,伍福銘在聽。
說了一陣,良臣便沒了多少興致,但曹文耀無意中說的一句話卻讓他精神一振。
曹文耀說他是大同人,家里還有個哥哥在遼東當百戶。
這個線索讓良臣想起一人來,那人便是明末第一良將曹文詔。
都姓曹,且是文字輩,良臣很難不想曹文耀的哥哥同曹文詔聯系。
細一問,還真是,那曹文耀的哥哥真是曹文詔
這可是個巨大的驚喜,要說萬歷年間兩大將門,一為東李,一為西麻。
但萬歷之后兩大將門,卻是曹與祖了。
曹,便是大小曹將軍曹文詔和曹變蛟
祖,便是遼東第一軍頭祖大壽
祖大壽有一外甥,叫吳三桂,算起來也是祖家的延續。
東李西麻都是為大明效忠到底了,除了東李略有瑕疵。
曹與祖卻是截然不同,曹家盡皆殉國,祖家卻是漢奸輩出。
兩個將門的際遇相差,讓人不能不感慨。
大哥是曹文詔,良臣不由故作無意的問了曹文耀一句可曾生子。
曹文耀答說去年妻子為他生了一個小子,不過他一直在軍中,尚未有假回去看呢。
“小子好,好小子嘛”良臣笑了起來,看著曹文耀的眼神十分親切,很是和藹的問了句:“文耀可曾給小子取名了”
“取名”曹文耀愣了下,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不瞞公公,我是粗人,這名字一時半會沒想呢。我是打算回鄉之后請個先生給看看的。”
良臣擺擺手:“請什么先生嘛,莫不如咱家給你小子取個名好了。”
“啊這”曹文耀又怔了下,不過他也會做人,自是不會掃這小魏公公的興致,忙說請魏公公賜名。
良臣起身故作沉吟狀,踱來踱去,最后一擊掌心,欣然說道:“有了,就叫曹變蛟如何變蛟變蛟,一日而變蛟龍,做個好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