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揚古,你昏了頭嗎,怎的能殺馬將軍,這是死罪,你知不知道!大禍,大禍啊!”
率葉赫部主力趕來的貝勒金臺吉聞聽布揚古竟然射殺了開原總兵馬林,嚇的是出了一身冷汗,在馬上險些坐不住翻下來。
擅殺朝廷總兵,這跟造反的奴爾哈赤有何區別?
事情一旦泄露,還有葉赫部的活路嗎!
“布揚古,你這是要讓我葉赫萬劫不復嗎!”金臺吉又驚又怒。
布揚古卻絲毫沒有悔意,很是平靜的看著金臺吉,道:“不殺馬林,如何收拾此間殘局?莫不成我葉赫部要隨這個嚇破了膽的總兵大人一塊跑不成!”
金臺吉大急:“那也不能殺朝廷的總兵啊!”
布揚古一擺手:“好了,金臺吉,你不要再說了,事情我已做了,世上又無后悔藥可吃,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都無濟于事了。但我只問你金臺吉一句,便真是我們回葉赫,那老奴就會放過我們嗎?”
金臺吉滯住,半響無語。
他很清楚,朝廷大軍敗亡之后,老奴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們葉赫部,無論是從前所結的世仇還是這次葉赫出兵助明,老奴都不會再容葉赫部存活。
“金臺吉,不要再想其它了,想想我們的阿瑪,這一仗我們葉赫真的沒有退路了!”
布揚古揮鞭指向尚間崖方向,“建州若勝,不僅是你我身死之時,更是我葉赫族誅之時!”
已經殺了馬林的布揚古不能讓金臺吉再瞻前顧后,先前聞明軍慘敗之時,金臺吉就嚇的想要立即引軍逃回葉赫,要不是那個魏公公的使者及時出現,只怕他們現在已經在回去的路上。
可回去能干什么?
不過是茍延殘喘,多活些日子罷了。
那使者說的是,沒有大明就沒有葉赫!
這一仗,就是決定他葉赫部還能不能存于這世上的唯一機會。
失去了,就永遠失去了。
所以,殺馬林看著是險招,昏招,但實則卻是一步妙棋,既能收攏馬林部潰兵為己用,又能使金臺吉沒有退路。不然這個葉赫部的大貝勒總是不敢盡全力,總想著保存實力逃回去,這仗如何打!
“依你就是。”
金臺吉唉了一聲,當年他的阿瑪貝勒納林布祿和布揚古的阿瑪布寨一同聯合九部征討建州,然由于聯軍缺乏統一指揮,被奴爾哈赤以少勝多擊敗。
布寨被奴爾哈赤親手砍成兩半送回葉赫,納林布僥幸逃回但不久也因傷重不治而亡,這世仇便是結下了,也注定落在他金臺吉和布揚古身上。
所以,他想再多的有用么?
難道奴爾哈赤真的就會放過他們葉赫嗎?
布揚古說的是,他們的確沒有退路。
他不再質問布揚古殺死馬林的事,只不安的問道:“可憑我們這幾千人真的能打到黑圖阿拉嗎?”
“不光我們,還有這些人。”
布揚古指了指正在被葉赫部收容的那些從尚間崖逃出來的明軍。
金臺吉有些擔心道:“他們會聽我們的話嗎?”
聞言,布揚古緩緩掃視了金臺吉一眼:“金臺吉,你不再是葉赫部落的貝勒,而是大明皇帝親軍建州警備師團的師團長!”
金臺吉聽了這話,腰桿下意識的直了直,繼而卻又有些泄氣道:“這個師團長只是魏公公授予,那些明朝的將領未必會承認我。”
“是么?”
布揚古面露兇光,惡狠狠道:“誰不承認,就殺掉誰!”
金臺吉面容一抽,看了看布揚古,再看看那些正在和負責收攏的葉赫部爭吵的明軍,猛一點頭:“好!”
“你于此坐鎮,我去料理那些不聽話的明將!”
布揚古說話間打馬便走,走前又回首對金臺吉道:“放心,魏公公料事如神,他說我們葉赫能敗建州,那就一定能敗建州!”
“你見過那個魏公公?不然怎的這么相信他?”金臺吉好奇道。
“沒有,”
布揚古搖了搖頭,臉色變得有些深沉,“東哥信他!”
阿布達里岡以東二十余里,深山老林。
一支上百人的隊伍從林中走出,向著近處的一處女真人村寨走去。村寨內,不見人影,亦不見炊煙,便是連女真人養的狗都不見一只。
隊伍中有人說道:“千戶,看來這個寨子又被劉將軍的人馬掃蕩過了。”
“也說不定,這到處都是深山老林,劉將軍的人偶有遺漏也難免。”
說話的是這支隊伍的千戶大隊長沈世魁,此人出身沈陽右衛左千戶所,從前一直做小買賣,用遼東人的話講就是“買頭牙行”。
因為做人老實,做生意厚道,沈世魁一直小打小鬧發不了財,家里日子難過,所以平日也在沈陽中衛下面幫人點卯。
后來不知在哪聽說衛里被收編的原遼東礦監所轄飛虎軍那幫人,要被調到南邊當親軍,細一琢磨真如此的話也是個出路,便托人弄了軍籍跟著飛虎軍那幫人去了金州。
再后來,沈世魁便當上了皇帝親軍。
先從小隊長做起,慢慢升了總旗,先后參加皇軍兩次對寬甸的進擊戰,朝鮮北部的治安戰,因功積升百戶中隊長隨主力南下東番,遠征琉球、日本,憑借過人膽識終于躍升近衛師團第五步兵聯隊千戶大隊長一職。
因第五步兵聯隊抽調回國平亂,沈世魁這個大隊長自然也跟著回國。說起來,打隨軍南下東番后,他已是兩年多沒有回本土了,對妻女甚是想念。
可惜,妻女如今不在遼東,兩年前,蒙魏公公恩典對遼東籍將士特殊照顧,專門安排人將遼東籍有功將士的家眷遷至江南特區安置。沈世魁的家人便在當中,當時魏公公還專門接見了他。
后來有流言說是什么魏公公看上了他沈世魁的女兒,因為他這個女兒堪稱絕色,以致連魏公公這個近君養親的人都動了心思,想將沈世魁的女兒納入私房為玩物。
好在事實證明這流言乃是惡意中傷魏公公,沈世魁的女兒從來沒有被魏公公傳召過,在江南和母親兄弟們好好的生活著,平時與母親一起紡紗為業,幫著照顧弟弟們。
去年,沈世魁的妻子曾通過皇軍的郵道給遠在日本的沈世魁寄信,說是女兒今年已經十九,再不嫁人的話就是大姑娘了,讓沈世魁抽空請個探親假回來把女兒的婚事安排一下。
沈世魁乃皇軍千戶,妻女又是生活在皇軍控制的特區,可沒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惡少給打他女兒主意。
但沈世魁卻不著急把女兒給嫁了,因為他想將女兒嫁給皇軍中的有為青年軍官,比如參謀本部的那幫年輕參謀。
這總比把女兒嫁個尋常人家的子弟要好,畢竟,他這女兒長得真是國色天香,說是當世第一美人都不為過。
美女配英雄,才是佳話。
沈世魁雖是小商販出身,可也是讀過幾年書的,平日也好拽些文袋子,對于才子佳人,英雄美女這等佳話,那是打心眼里認同支持的。
等平了這關外的建奴,沈世魁便要著手此事,女大,畢竟不中留啊。
“警戒!”
跟隨沈世魁這隊皇軍是第五步兵聯隊的精銳,一聲令下,便都散開以戰斗隊形包圍了發現的女真人村寨。
“掩護!”
沈世魁又是一聲令下,數十桿燧發火銃就向寨子里可能藏人的地方瞄去。又有士兵上前在寨子邊墻下蹲好,其余士兵迅速上前從同伴身上躍過翻入寨中。一隊又一隊,依次而為,不多時,便是盡數進了寨子。
“搜!”
沈世魁一手按佩刀,一手持短銃,向著四周警惕看來看去。不遠處的林子在輕風晃動下慢慢搖動。
寨中并沒有埋伏建奴,解除警報后,官兵們挨家挨戶仔細搜尋起來,未幾,便有發現。
十幾具女真人的尸體在一間石屋中被發現,經查看死者生前要么是瞎子,要么是瘸子,又或是早年出征受傷殘疾者。
“燒了!”
沈世魁擺了擺手,類似場景他已看過多處,都是先前過去的劉綎部所為。隨著大火燃起,這座女真人的寨子很快就被大火吞噬。
和部下簡單吃了點干糧后,沈世魁就又繼續帶兵向前搜索前進。他們的目標不是前方的劉綎部,而是隱藏于劉綎身后的建奴扈爾漢部。
身后的女真人村寨還在燃燒著,明軍的隊伍卻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如果此時女真人在附近查看,就會驚訝的這支明軍竟然和他們穿著同樣衣服,留著同樣的發飾。
而在這一片廣袤的林中,如同沈世魁部一般的明軍隊伍多達十一支,他們無一不是穿著八旗衣甲,打著八旗旗號,持著八旗令箭。
阿布達里崗。
密密麻麻的旗幟插遍了方圓十數里之地,大大小小的營盤如同星星般點綴在山谷林中。
明東路軍統帥,71歲的白發老將劉綎在部下的簇擁下來到阿布達里崗的最高處,看著靜悄悄的北方,老將軍不無困惑的對左右說道:“為何我這一路過來,竟是未遇任何建奴?那奴酋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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