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玉這會兒一點都不想為了這種事而浪費時間和精力。
如此狀況下,她實在不想節外生枝。原本就難以脫困,若再不能齊心,后果怕是要糟。
“但,感激歸感激,至于我與李純合不合適,李純是不是要入贅,他寵不寵我,愿不愿為我花錢,就是我與他之間的事了。
我與他不會分開,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你們能接受最好,大家相安無事,各自安好。你們若是看不過眼,我與他婚后自當給你們也安排好的去處。你們想回軍里,李純會安排,你們想嫁人,我會準備體面的嫁妝。
我知你們與李純并肩作戰多年,對他感恩也心疼。我也代他謝謝你們。但你們放心,我不會拖他后腿,我會好好照顧他,他的銀子我也會用其他的方法用回到他身上。我欠的,我都會還。
這次,的確是我的錯。因為我,反而讓李純陷于了困境。我很自責。而我之所以浪費時間說這些,是我覺得你們不管對我是不是有意見和不滿,此刻都不是糾結的時候。至少有一個共同點可以讓我們合作:我們都希望李純好,是不是?”
程紫玉一直盯著夏薇,那丫頭的腦袋都快埋到桌子下了。
而那些話夏薇說完就后悔了。
她的確是糊涂了。
她跟了李純多年,男主子不要命的拼殺才換來了今日的一切。可自從那次高家船開始,男主子就如魔障了一般,一而再地為了程紫玉破例。她覺得荒誕,可這是主子的事,她沒權利去質疑。
并不是說主子相中的人不好,她們也希望主子可以過得開心。但主子在每次面對女主子時就似換了個人,她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心疼主子的付出。多年的陪伴,他們都像是家人,總希望主子可以更好。
若一切正常發展,她們的情緒或許也就淡了散了,可今日這狀況下,對方竟是利用了女主子試圖來拿捏男主子,夏薇一下就沒法淡定了。她害怕,她害怕男主子十幾年的努力就將這么付之一炬。尤其看見柳兒忙前忙后折騰就為了給女主子弄點水喝……都火燒眉毛了,還要人伺候?她更覺憤怒。
情緒就這么不受控地爆發了,但也就是一口氣,發泄完就舒坦了。
這會兒女主子爽快直言,夏薇有幾分無地自容,覺得自己鬼祟了。她很是懊惱。
“夏薇,你的情緒我全都理解。被人控制我并不怕,我只怕我成了李純的軟肋。我知道,你也是這么擔心的。李純活得好,正是因為他沒有后顧之憂,可我出現后,他就有了漏洞。我這個漏洞這次被人用,難保下次不會。你擔心他從此以后,就做不回那個瀟灑肆意的他了,是嗎?”
“姑娘,我錯了……”
“所以我不怪你,因為我也有這種擔慮。”
夏薇的臉更紅了。程紫玉說的話她都認同,她沒想到女主子和她想的是一樣的。這一刻,她更覺愧疚了,更對女主子高看了幾分。
程紫玉再次止了夏薇。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你們有什么要說的,今晚回去,咱們路上慢慢說。但此刻,我覺得咱們還是想法子將難關度過去。你們沒意見吧?”
那兩人齊齊點頭,暫時拋開了剛剛的尷尬。
程紫玉也跟著一點頭。
“好,我不甘心,不是為我,是為他。我不想李純這次被拿捏。不管他會不會過來,我都不想成為他的軟肋和負擔。你們怎么想?”
“若主子不過來咱們也能全身而退,那自然是最好的。”柳兒點頭。
“姑娘可是想到什么計劃了?”夏薇問到。
“還沒有具體計劃!但我打算掙扎一番。所以,或將有危險。”
倆丫頭對視一眼,柳兒制止,夏薇驚訝。
掙扎?怎么掙扎?對方人多勢眾,還有火銃!
一不小心,可能命就沒了。
然而程紫玉很堅持。
“我幾次三番要求見這幫人的主子,他們都拒了,他們所有的目的都在李純身上。越是這般,越是不能讓李純趟這渾水。也是因為如此,林夫人那邊也指望不上了。
這幫人也是早就料定了林夫人不敢鬧大,才敢這么堂而皇之。寧波顯然是他們的地盤,他們要攔著擋著,林夫人大概也沒轍。所以,咱們還是不能等。咱們必須在李純到之前,把這事搞定。
不,肯定是搞不定了,準確說來,應該是攪黃。搞定不易,但搗亂總不難吧?這是唯一的法子了。”
“怎么搗亂?”
“鬧到他們收拾不了!不得不放棄計劃!別的不怕,就怕有危險!你二人……”
“柳兒與奴婢自當全力護您周全。”
“我死不了,我有身份作保,他們不敢殺我。真要不小心害了我,那也是天意。所以你們的任務,是搗亂的同時,保護你們自己。”
兩丫頭頓時神色一收,眼中堅定,并同時抱拳。
“一切皆聽姑娘吩咐!”
夏薇更是跪了地。
“此事了后,奴婢自當跟主子和姑娘請罪!”她錯了。程紫玉對主子的心意比她想象中要多。危機時刻,愿意將主子的安危和利益放在最前邊,就沖這一點,也值得她去全力相護了。是她自己小人之心了……
程紫玉將她扶起,跳過了這事。
“你們會游泳嗎?”
兩人點頭。
“跳海?”
“是!先鬧,等不可收場后,咱們就跳海!”
“但此處距離碼頭有百丈,有浪相阻,不好游的。”
“不,我不打算急著上岸。落水后,繼續鬧。只要保證不淹死就行!”
兩丫頭頓時會意,面面相覷……
計劃很快就出來了。
先由程紫玉假裝腹痛,開門,引來婢女。讓婢女去請大夫。
如此,門外五六個婢子至少可以支開請大夫和去稟主子的。只剩了三四人。她們用最快的速度將這三四人誘引進門,然后放倒。
趁著門口沒人,迅速放火。
當然在那之前,先要準備好助燃物。
好在由于海風大,這房間為了保暖設了炭爐。且因為房間是套間,還帶了凈房,所以足擺了六只炭爐。
這些可都是好東西啊!
加上燒水的爐子,這些熱炭足能保證這場大火燒得旺旺的!
這屋中諸如幔帳絲被等易燃物也不少,只要準備充分,保管這場火燒得熱熱鬧鬧。
由于門口沒人,對方自然不能第一時間掐滅火焰。
等到他們發現,自然就來不及了。
火勢一起后,兩個丫鬟便將守住門,全力阻擋那幫人進門,以保證火勢達到輕易滅不了的態勢。
若有條件,她們還會掀掉屋頂,讓大火有充分的空間往上騰……
此地是頂層,位置高,只要燒起來,那火一沖,黑煙一升,保管整個寧波都能看見……
到那時,“走水”和“救火”這兩個詞將是所有人腦中的共識。
這艘船的附近船只被提前清空了人又如何?
這到底還是在碼頭!
不管是官兵還是周圍船只,他們再不負責,再冷血,也不可能看著有船失火而置之不理,一定會火速趕來救援……
而這會兒正是大白天,先前看見碼頭上裝卸工也不少,這些人正是她們所需要的輿論。
不管是真著急想幫忙,還是看熱鬧,那些人被大火吸引,一定會圍聚到碼頭邊,將他們灼灼又熱情的視線集中過來……
而那時,就是她三人盡全力折騰的時候了。
她們仨將高聲呼救。
與此同時,她們還得把那些控制下的婢子一個個扔去海里……
如此,落水的婢子也將和她們仨一樣,齊聲高喊救命。
若大火還不足以引起看熱鬧的眾人相救,那么人命呢?
那么多人在喊“救命”,圍觀群眾總不會置之不理吧?總有見義勇為之輩吧?官府也能快速行動吧?
當然,這個時候,這條船上的惡勢力定也已被驚動,自不會放過她們三人。
打,肯定是打不過的。
畢竟敵我雙方力量太懸殊。
所以,在那危機時刻,她們將當著廣大圍觀群眾之面或跳海,或被“打落海水”,繼續邊逃離邊呼救……
眾目睽睽,那些人總不會拿出火銃來射殺她們吧?
那些人能做的,只怕也就是紛紛跳水,借著“救命”來抓捕她們。
但至少她們有一半幾率可以逃脫。
若是先前布置的暗衛還在,一定會跑出來相救。
暗衛若沒出現,她們就全力往那些前來救援的船只和官兵官船所在逃離。
若是運氣好,她們將逃出生天。
哪怕運氣不夠,她們被抓回船上,被她們這么一折騰,這事也必定驚動了官府。那么,她們逃脫的幾率將再次大大增加。
實在不行,她們可以幫忙“制造人命”。
出了命案,哪怕這幫歹人是海盜,是地頭蛇,在碼頭這么多人的見證下,在圣上南巡這一關鍵時刻,官府也沒膽子隨意糊弄。
而林夫人的人若在附近,一定會出來周旋。
她們成功的可能將再次一增。
哪怕她們不能第一時間脫身,亂成一鍋粥的狀況下,這幫人也多半會取消與李純的談判。
到那時程紫玉還可以賭一把,他們是不是敢將她繼續扣押?答案是肯定的,即便他們是海盜,也絕對不敢!
她若徹夜不回,驚動的,將是整支南巡隊伍。
這事自然就掩不了,郡主被綁架,皇室顏面何存?皇帝雷霆震怒他們能受得了?當地官府即便有心庇護還能沒有壓力?
李純那里,康安伯那里,一個個都會想盡辦法來將他們捉拿或繩之以法,他們沒約見到李純,反而還將得不償失。
所以他們不會。他們只能認輸。
所以這個事端只要造出來,就一定能成功。最壞的打算下,她依舊有立場可以與這幫人談判!……
三人思量了幾遍,確認沒有問題后,便開始準備了起來。
夏薇正在挑著桌上的果子,取了幾顆硬核,又將整碟山核桃都倒進了衣兜里,打算放到身上一會兒用作暗器。
“姑娘放心,我打暗器水平不低。那些人若在陸地還能左閃右避,但在水里很難施展。到時候,他們要么只有挨打,要么便唯有埋去水里,只要他們不用火器,護您離開應該不難。”
柳兒將梳妝桌上的銅鏡的鏡面敲碎,示意程紫玉放到后背用作護心鏡,萬一在程紫玉逃離時對方狗急跳墻,從后面射殺,還能擋去火銃的威脅……
程紫玉點了頭。
她又在屋里走了一遍,挑了一只厚瓷方樽瓶。
“你二人把它敲開,正好四份,你們在前后胸都固定上,這是厚瓷,火銃威力再大,先過一次水,再炸開這層瓷后也不會有多少殺傷力了。”兩個丫鬟要進攻又要擋還要逃,想要護住心臟,前后都要用上……
“有這些準備,奴婢有信心,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成功。”
兩個丫頭各自站到了窗邊,分明開始觀察岸上和湖面狀況。
“今日晴空萬里,黑煙一起,絕對醒目,咱們的人一定能看見。死不了的。”
“風向如何?”程紫玉點著頭,可她總覺得哪里不對,似是什么地方被她遺漏了。可偏偏又抓不住那絲怪異。
“風向也好,這會……”柳兒突然停了口。“姑娘,您來看。或許不用冒險了。”
她們所在的房間足夠大,直接橫跨了整條船的橫面。一邊面對岸上,一邊面對深海。
柳兒所站立的,正是面向海的那扇窗。
不遠處,只見一艘船正在開來,是艘大船。
比他們所在的這艘船更大。
那船越來越近,最終,在她們船所在,靠海的那邊停下了,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那船的船頭也停的講究,逼近她們所在,幾乎擋住了去路。
而柳兒之所以高興,是她一眼就看見了船上密密麻麻站的一群人。
最中間站的,是萬二爺和林夫人。
兩人均是一臉急躁加上焦慮。
這是來救她來了。
林夫人把她手下的幾個管事都帶出來了。
剩下大部分的,應該是萬二爺帶來的人。其中有不少,一看就不是善茬,正惡狠狠盯住了她們這條船。
隨后,便見那小五出去交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