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商業來說,事情的發展總是線性有序的,前因后果之間有必然的聯系。
比如姚衣出讓利潤,掌握了市場,控制了市場房價,一家獨大后,得到廣告商青睞是水到渠成的事。
另一方面,尚京政府多次出面表彰要家網,并且以政策標兵的身份稱呼姚衣,算是承認了姚衣一系列操作的合法性。
同時也讓所有蠢蠢欲動的資本明白,姚衣是政府的人,最少在這件事上,他們密不可分。
現階段誰動姚衣,那就是擺明了給政府制造麻煩找不痛快,不想在尚京混了。
生活就像強那個啥,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
還有一句更直白的,打不過就加入。
鄧新華在這段時間無數次邀請姚衣出席晚宴,為的就是想擴大在要家網的股份額度。
他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不妙。
兩月之內,尚京市新盤二手價格穩定持續,導致的直接后果,是自由二手市場的房屋價格開始平緩發展。
房價兩個月沒漲,本身就是一個鮮明的訊息,配合政策控制房價的關系,一種‘房價可能會降下來’的氣氛正在不斷醞釀。
“鄧總,這一周海口小區的房價依舊沒有變,成交率也很低。”
秘書將資料送到鄧新華手中,鄧新華細細查看一遍后,沉吟不語。
怎么這事情的走勢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按照正常情況,拆遷的風聲放出去后,海口小區的房價應該高飛猛漲,連續兩月持平是個什么鬼?
鄧新華想了半天,再次撥通姚衣的電話,這種事情還是請專業的人士來解答。
“姚總,海口小區的房價一直上不去,實在太不正常了。”
姚衣笑呵呵道:“其實這也很正常。上面發布‘九二九’政策打壓房價,控制新盤價格,開發商為了賺錢,必然會勾結中間商坐地起價,擾亂二手市場。所以政府讓要家網出面大肆收購新盤,以合適的價格出售給需要的對象,既一定程度保證了開發商的利潤,又以合適的價格在短時間內消耗了大量的存量房,剛需總量下降。此消彼長之下,尚京的房價自然漲不起來。”
鄧新華不解道:“姚總你做的是新盤的二手市場,和我們海口小區不相干啊,兩者有聯系嘛?”
“其實鄧總你不找我,這件事我也會和你說一聲,確實是有些對不住你的。”
姚衣語帶慚愧,“你把事情看簡單了。房價永遠不可能單獨浮動,必然受到市場整體變化的影響。由于新盤二手房的價格相對的低,所以在二手市場上比較受歡迎,你也知道的,同樣的價格,人們總是會買新的。”
鄧新華倒吸涼氣,連忙追問道:“姚總你的意思是,新盤政策還會繼續推行?”
姚衣說的對,同樣的價錢,大家肯定會買市區配套設施齊備,適合居住,有升值空間的小區。
誰會來買偏僻的海口小區?
鄧新華算是明白了,只要有姚衣繼續操盤,尚京市二手市場的價格就上不來。
姚衣笑道:“新盤政策是政府任務,推脫不得。其實這也是上一回和趙幽羽商議的條件之一,幫助政府實行政策,政府才會對鄧總的海口小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是我不好再告訴你們,怕你們說我這人不地道。”
“這點小事,就讓我要家網一力承擔好了。”
姚衣驕傲的挺起了胸膛,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光輝形象正熠熠生輝。
其實他還隱藏了一件事。
在悄無聲息間,他利用要家網的大數據雛形,向看房意向靠近海口小區,甚至就在海口小區的購房者大量推薦質優價廉的其他地段存量房。
買主來得少了,這片區域的房價總會受到多多少少的負面影響。
“那……真是辛苦姚總了。”
鄧新華五味陳雜,好半天才蹦出這么一句。
他心里早就炸開了鍋,姚衣你明面上收服務費幫我們說話,暗地里卻積極配合政府控制房價,兩頭得利,然后互相制衡?
想到自己陸陸續續又介紹了好幾家房地產整體廣告合同給姚衣,鄧新華就感覺自己胸口一陣陣刺痛,仿佛有人正拿刀在刺他的心臟。
鮮血直流,不,直噴。
“不辛苦不辛苦,為大家做好服務工作,是我們要家網的宗旨。”
姚衣微笑點頭,繼續道:“所以呀,鄧總要做好長期投資的準備,不過這段時間內,海口小區的房價估計是起不來了。”
“不,應該是整個尚京的二手房交易市場價格都不會太高。”
鄧新華強忍住罵人的情緒,笑著套話道:“這種貼錢的事情應該做不了多久吧?畢竟很多同行還要吃飯的,這不是逼著姚總得罪人嗎?”
“不不不,鄧總這話說的略有偏頗。”
姚衣駁回鄧新華的觀點,笑道:“中央的政策能不能推行,一定要結合當地的實際情況來看。很好的政策落地不了,當然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可反過來,一旦能夠準確無誤的執行政策,當地政府的能力就會變得十分耀眼。”
鄧新華再次沉默,他明白姚衣的意思,能夠完美執行上級命令并且取得很好的效果,對于執政者來說,那就是活生生香噴噴的政績。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既然一個好政策能夠利國利民,對于執政者本身也有好處,長期有序發展便會提上日程。
限價對百姓當然是個好政策,但之前的漏洞也不可避免,畢竟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可姚衣的介入卻讓這個漏洞變小了很多,那這當然是好政績。
姚衣繼續帶:“更重要的是,這種成功經驗是可以復制的,對于那些需要完成任務的地方政府來說,要家網就有了相當的價值。”
鄧新華恍然大悟,驚訝道:“你是說,其他地市的政府也會效仿,并且引入要家網。”
姚衣笑道:“不然鄧總以為我這么拼命是為了什么?賠本賺吆喝的事情,我姚衣怎么會那么盡心盡力?”
“這次的政策時刻有中央高層關注,一旦做出成績給高層留下些許好印象,對于要家網下一步推廣全國會有很大的幫助。”
“當年墨遠泉不就是這么做的?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商業信譽,我有口皆碑。別人把房子交給我,我會按照無法落實在紙面文件上的價格出手,別人不用擔心賣給不夠靠譜的人,再轉讓出個天價來鬧笑話。在同等條件下,他們不找我找誰?”
姚衣的話仿佛一根挑子,將蒙在鄧新華眼前的黑布挑開,讓后者眼里明亮起來。
他心中吶喊,姚衣真是個經商的天才,居然能想到這樣的手段,通過對政策影響的情況來積累聲望和影響力。
姚衣說的如此直白,鄧新華也明白對方的意思。
這是要家網擴張的天賜良機,可謂千金難買,想要姚衣罷手是不可能的。
何況姚衣現在背后還有尚京政府在推,他想主動停手也未必能行。
鄧新華沉默時,姚衣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知道鄧總現在處境比較尷尬,畢竟四十億的資金投進去,萬一有什么情況,不好交差。”
鄧新華苦笑道:“是四十六億,別忘了趙幽羽拿走的四億違約金,還有要家網的兩億服務費。”
至于那些整體廣告合同,還有送給趙幽羽的名貴禮物,和四十幾億的投資比起來真的不算什么。
姚衣點頭道:“投資越大,就越要沉得住氣。現在海口小區的房價雖然沒漲,可也沒有崩啊,說明大家對拆遷的事情還是有信心的。”
鄧新華感到腦子不夠用了,這也叫正常?
看看深城的拆遷房,連漲好幾倍,一條地鐵拆遷路線拆出多少億萬富翁。
我現在投入四十六億,只能賺個百分之六十,不過分吧?
不對,還不是四十六億的百分之六十,是四十億的百分之六十,也就是二十四億。
投入四十六億,賺二十四億,過分嗎?
鄧新華疑惑道:“難道還有什么別的法子,可以讓房價漲上去?”
姚衣神神秘秘道:“我將房價控制下來,你可以做一些操作,讓房價重新將勢頭抬起來。”
鄧新華心中一喜,姚衣這么說明顯是有戲,連忙道:“姚總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姚衣道:“當房價維持穩定的時候,第一個降價的房子會將整個勢頭拖低,所以我們要做的,首先是穩定業主的情緒,形成統一戰線,不能讓降價的房源出現。”
鄧新華點頭道:“的確是這個道理,很多人都盲從隨大流。不過聽你這么說,他們會有人賣房子?這可是等著拆遷的房子,就算按照政府一比一的置換也不虧,降價賣了有什么好處?”
姚衣不好意思道:“這個……”
鄧新華頓時反應過來,現在二手新盤價錢不高,若是能趕上姚衣這波快車,一樣也不算虧。
罪魁禍首,還是姚衣!
他頓時沒了脾氣,只得攤手苦笑道:“姚總繼續說吧。”
姚衣繼續道:“既然降價能拖低房源,那只要將房屋出售的價格抬高,便有可能將勢頭改變。鄧總是做資本投資的人,高賣低買的道理應該比我更懂,只要制造出很有價值的場面,讓所有的業主相信小區價值,那房價就不會崩。”
鄧新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沉吟道:“那我就先去試試?至于報酬……”
姚衣哈哈一笑,搖頭道:“不過是一些行業經驗而已,能幫上忙就行。畢竟你們投資一趟也不容易,要是真出點差錯,我不是少了兩個好戰友?”
“那就多謝姚總了。”
鄧新華也不多說,掛了電話立刻吩咐秘書,準備將姚衣所說的事情一一落實。
很快,鄧新華便將所有剩余業主都通知到位,并且形成了一個臨時委員會,專門動員大家堅持到最后,堅持到拆遷。
兩天后,秘書致電鄧新華,說業主中產生了分歧。
當鄧新華將海口小區出售價提高百分之五后,有幾名業主卻將價格降低了百分之五出售。
這幾名業主立刻被全小區的人圍攻,現在小區的利益綁在一起,私自降價就是謀害所有人的利益,是必須被集體討伐的。
其中一名降價業主被人連推好幾下后,終于發怒。
他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削廋的臉上掛著一副金絲邊框眼鏡,雙目有神,眉角間有絲絲文氣。
他身穿白襯衫黑西褲,一副知識分子的打扮,看上去倒像個教師。
被眾人討伐后,這名男子勃然大怒道:“我賣房是有急用,你以為我不想高價賣房嗎?你們看看周圍的樓盤都在降價,我不降價怎么賣得出去?”
鄧新華派出的業主則用拆遷房,忍一忍的事情來試圖降低對方的怒火。
“拆遷?誰說的拆遷?是政府還是中介公司?公告出了嗎?拆遷的日期是什么時候?”
眼鏡男繼續發飆,一句話戳得所有人都下不來臺:“你們誰愿意等拆遷自己去等,反正我是不等了。你們不準我降價,就以這個價格將我的房子買下來。”
另一名業主冷笑道:“同樣的價錢我可以在市中心新樓盤買差不多大的新房,為什么要買你的?”
這話一出,現場頓時一片嘩然,眾人心中都是一驚。
對啊,同樣的價錢能買到市中心的新盤,周圍環境好配套設施齊全,醫療教育方面更是沒得比。
誰會買海口小區的房?就因為等著拆遷所以過來投資?
眾人不歡而散,降價的問題如同一把利劍,一直懸在眾人的頭上。
很快,又不斷有小消息開始流傳。
“聽說因為我們這里的房價比周邊小區高,政府已經選擇了其他小區,不要我們小區了。”
“聽說智能港口的選址不止一處,其他的入海口也有機會。”
“還有,有個絕密的消息,聽說有國外的資本入駐了我們小區,那都是資本主義的骯臟黑錢,想要抄高我們的房價,然后套取政府的拆遷款。”
“啊,真是資本主義亡我之心不死!”
“你賣不賣?反正我是準備賣了,現在新盤降價那么多,那可都是政府發的福利,趕不上這一趟以后會后悔幾十年。”
“聽說要買新盤必須用要家網的客戶端是吧?而且還會詳細審核我們的身份,杜絕炒房的人多次購買。”
“嗯,聽說要家網為了幫助我們置換新家,貼了不少錢。對了,要家網的老板是誰知道吧,姚衣!”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姚衣不是那個誰的兒子嗎。”
“姚起,姚氏集團!”
“對對對,我就記得他原來是姚氏集團的太子爺,怪不得肯虧錢做善事。當年姚起老爺子也為尚京做了不少事,小時候一直聽來著。”
“家學淵源,羨慕不來的。”
“說那么多沒用的干嘛,趕緊賣房吧。”
“不好賣啊。”
“降價唄……”
“行。”
消息傳到鄧新華耳朵里,險些將這個風投集團代言人氣吐血。
這特么都是什么神展開,為什么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說好的大家一起守護海口小區房價的約定呢?
看著房價開始下跳,鄧新華的心也開始崩潰。
危急時刻,他又想起了姚衣,這種場面,必須姚總出馬才能解決。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現在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
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姚衣的電話打不通了。
這可如何是好,鄧新華覺得自己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面手舞足蹈,一面十分焦躁。
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到底是哪里不對呢?
同一時間,姚衣正在飛機上,身旁是同行的米萌。
米萌透過雙手比劃的相機,對著窗外的藍天白云做出模擬取景的動作。
“這次你任務艱巨,不僅要完成新的幾個整體廣告方案,更重要的是要將尚京執行政策的理念帶給分公司。”
正如姚衣所言,尚京市政府政策落地扎實,效果明顯,立刻引起了中央高層的注意。
姚衣作為這件事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也得到了不少贊譽,甚至有中央的大佬看到姚衣的簡歷后,發出了后生可畏的評語。
有了中央的肯定,不少市政府也動起了心思,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自然是江北十一省省會。
在尚京取得成績后,姚衣放開權限,讓十一家省會分公司也開始使用這種模式操作,開設房地產交易公司,早就做好了和政府對接的準備。
“一旦這次江北十一省省會運作成功,要家網的資金將會達到空前富裕,在全國的影響力更會再上一個檔次。”
姚衣語氣平淡,眼神卻堅定無比。
姚衣手握互聯網,將數量大,薄利多銷,而且不怕反彈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這次和政策的有機結合,人民喜歡,政府歡迎,唯一受損的是當地的中介機構和二手交易市場。
除了尚京的中介受到姚衣保護之外,其他地區的機構姚衣并不在乎。
當然,其他地方的中介機構一定會合起來對抗要家網。
砸人飯碗的事情,總會引發激烈的斗爭。
不過姚衣完全不擔心,甚至在期待這個沖突的到來。
他現在有足夠的資金做后盾,又有政府出面調解,就算有些波折,也不過是茶余飯后的笑料。
生意做到最后,格局和眼光尤為重要。
姚衣布局良久,正是打漁的好時節,又怎會懼怕水冷,魚大?
都說魚死網破,網破了漁夫還可以再修一張。
魚死了,那可就真的死了。
姚衣眼里閃過一絲凌厲的眼光,這兩日他安排幾名業主降價賣房,引出了海口小區的矛盾。
然后派人散布謠言,將剩余的兩千多戶業主陷入猜忌和疑惑中,又以新盤二手房為誘餌,徹底攪亂了鄧新華的統一戰線。
算起來,海口小區在他一步一步的安排下,應該已經陷入了降價的死胡同。
鄧新華這條大魚,等回來就差不多可以收網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