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蘇嬋倒是很樂意單挑,可近兩年因為想離家出走的念頭已經煙消云散,成天忙著蘇記的生意對于練功多少有些疏忽,她總覺得現在的自己大不如前。()她也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對到處惹事生非打架斗狠感覺很厭煩。今天穿了長裙伸不開腿腳,再加上身邊還有一個派不上用場的林嫣,若是二姐在她倒是可以打上一架。
這么著思索了片刻,蘇嬋迅做出決定,拽起林嫣的手撒丫子就跑!
后面的地痞流氓見她逃跑了,勁頭更足,舉著棍棒叫嚷得更大聲,大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走躲開。
蘇嬋拉著林嫣在大街上狂奔,東躲西閃繞開迎面走來的行人,被撞到她也不在意,反正最后摔倒的肯定不是她。然而她高估了林嫣的運動能力,如果只是她自己逃跑這會子只怕已經跑回去了,可是現在她帶著林嫣,林嫣也算是個大家閨秀,長這么大都沒跑過這么多路,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林嫣怎么可能跟得上她的奔跑度。更何況林嫣眼神又不好,即使是在大家閨秀里她也是最弱的,還沒跑出二百米,林嫣被蘇嬋拽著已經撲通撲通摔了四五次,雖然她抗摔,每次都能自己爬起來繼續跑,可是度明顯慢下來,這樣下去肯定會被抓到。
在林嫣第六次摔倒時后面的人已經追了上來,輕蔑中帶著得意,笑道:
“嘿嘿,小娘皮,跑啊,你倒是接著跑啊,你不跑哥哥還沒意思哩!”
蘇嬋瞅了他一眼,什么話也沒說,一把將摔得夠嗆的林嫣攔腰抱起來,兩手托著,噔噔噔飛快地跑了!
一個姑娘抱著另外一個姑娘。竟然還能健步如飛氣定神閑沒有半點勉強,就連追著她們跑的地痞們都震驚了,一個個追在后頭,舉著棍子。瞠目結舌。
林嫣比所有人都震驚,就算她不重,也是個正常的大活人,被蘇嬋這么抱著,她驚慌失措地說:
“嬋嬋。這怎么成,你會受傷的,快把我放下,我自己能走!”
“別亂動,放你下來只會拖后腿。”蘇嬋繃著一張臉,冷冰冰地道。
一句話說得林嫣沮喪起來,垂著頭歉意地道:
“對不住了嬋嬋,要是妙妙在這里,你就不用跑了。”
蘇嬋看了她一眼:“二姐的話,說不定跑的比我更快。二姐只有跑不掉時才會打。”
林嫣想想也對,正要說話,眼睛在蘇嬋的肩膀頭掃過,頓時驚慌地大叫起來:
“嬋嬋,嬋嬋,他們追上來了!”
蘇嬋用眼尾往身后一掃,一個地包天的男人跑得比其他人都快,已經追了上來,雙手舉起棍棒就往她的頭上砸過來,她心尖一跳。身子一扭,狡猾的老鼠似的噌地竄進一旁的小巷里!
地包天男人一棍子打空,這一棍子下去用力過猛,打空之后便跑不動了。哼哧氣喘叉著腰對后趕上來的刀疤臉說:
“大哥,那小娘們太能跑了,我頭一次遇見這么能跑的娘們兒,抱著一個人還能像兔子似的!”
“廢什么話,快追!”滿臉橫肉的刀疤臉沖著他的屁股踢了一腳,盯著蘇嬋跑進去的小巷。淫邪地哼笑了聲,“跑進九曲十八巷算那兩個小娘們倒霉!大虎,二子,去前面截住那兩個小娘們,抓住了回頭賣窯子去,仔細著點,那兩個小娘們可比你們以往找來的女人強了不知道多少,是上等貨,尤其是那個穿粉衣裳的,能賣個好價錢,快去!”
大虎和二子應了一聲,從側面繞過去,飛快地跑了。
所謂的九曲十八巷在當地很有名,這里是一片平民的住宅區,由許許多多的巷子組成,這些巷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曲折相通條條相連,并且不管怎么走,到頭來都是死巷。這一大片住宅區只有一個入口和一個出口,兩方呈筆直的一條線,另一頭的出口外是一片小樹林,在今天全城都去參加水神祭的日子那片小樹林只怕連個鬼影都沒有,刀疤臉得意地笑起來,仿佛聽見了銀子叮當的動人旋律。
十八巷的事在當地人盡皆知,蘇嬋卻不知道,于是她被困在巷子里,不管怎么跑都找不到出路。
那些人已經進到巷子里來到處圍堵她,蘇嬋感覺到自己被趕到奇怪的地方來了,先前本來已經甩開了追趕她的人,沒想到最后一群人又匯聚到一起拼了命地追她。蘇嬋心里很惱火,她不過是救了一個小姑娘順手揍了三個流氓,這可是做好事,老天怎么這么不長眼居然看著她被人追趕,至少也該劈下一道雷來嚇嚇后面那群人啊!
“嬋嬋,嬋嬋,能出去了!那里那里!”被十來個手持棍棒兇神惡煞的地痞流氓追趕,林嫣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偏她什么忙都幫不上,只好老老實實地呆著,免得被抓住當了人質反而給蘇嬋添麻煩,歪頭時猛然看見左邊的小巷前方居然是一條通明的大道,喜出望外,大聲說。
蘇嬋掃了一眼,立刻身子一扭,飛跑進去。
巷子不長,眼看著前方大路在望,她心里一松。
她只顧著看前方的大路,卻沒注意到面前左右兩條暗巷里,一根繩子伸出來橫在路中間。大虎和二子聽見腳步聲立刻扯起繩子的一頭,蘇嬋沒留意腳下,被突然出現的絆腳繩子一絆,整個人瞬間向前撲去,手里的林嫣自然也跟著脫懷而出,凌空飛起,以一道華麗麗的拋物線被甩了出去!
“啊!”林嫣嚇得一聲尖叫。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并沒有來臨,她穩穩當當地落在一副結實的胸膛上,被一雙強健的手臂抱住,深邃雅淡的沉水香味道輕柔又存在感極強地將她包圍住,這味道她十分熟悉,熟悉到即使是閉著眼睛她也會感覺到心尖似被擰了一把,苦澀地酸楚起來,連舌尖都嘗到了黃連的味道。
她睜開閉起來的眼睛,入目的是一雙漆黑沉靜似冷夜下沁涼井水的星眸。年少時,這一雙眸子有好些年她都不好意思去直視,這般出色的男子,直到新婚之夜喜帕掀開時她仍舊不敢相信他竟然選擇了她,她甚至還在想他會不會突然說娶錯了把自己趕出去。也正是那一夜,沉默寡言的他對她說了自相識以來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情話,他說: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林嫣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他們之間變成今天這樣不是他的錯,是她的錯,她沒有任何立場責怪他。她只是覺得懊悔,懊悔自己的不自量力。她不應該高攀他,因為高攀了所以做出一點錯事就會產生自我厭惡,因為高攀了所以聽了一點不中聽的她就會胡思亂想,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呆在他身邊她會越來越討厭自己。無論是卑微的自己、猶豫的自己、依戀他的自己、怨怪他的自己、言不由衷的自己,還是懷有期待的自己她統統都討厭,這樣的討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所以她逃走了。
即使事情已經過去許久,即使她已經遠離梁都一個人生活了許久,當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還是會覺得窒息。
林嫣垂著眼眸從梁敏的懷里掙扎著下來,表情緊繃,一言不。
她的冷漠讓他心底涌起一股焦躁,這樣的焦躁久久無法退散,他又不愿將這股焦躁泄在她身上,于是覺得更加憋悶。
夫妻倆明明前一刻還抱在一起,這會兒卻一個站這頭一個站那頭,中間隔著兩個人的距離,互相都不往對方身上看。
回甘傷腦筋的嘆了口氣,用手里的檀香扇敲了敲眉心。
彼時,林嫣從蘇嬋手中甩脫,蘇嬋也被繩子絆倒向前撲去,卻在摔倒的瞬間一個驢打滾跳起來,躲開劈過來的棍棒。大虎一擊不成了狠,又一棍子下來,這時候蘇嬋沒工夫去注意林嫣,當然梁敏也沒工夫注意蘇嬋的孤軍奮戰,回甘還在大道外邊專心地擦拭因為趕來得太急不小心弄臟的鞋子。對著腦袋這一棍子砸下來蘇嬋說不定就得英年早逝了,憑借天生的力量她死死地握住棍棒的一頭,大虎咬了牙居然沒劈下去。卻見蘇嬋一個靈巧的旋轉從棍棒底下轉過身,一記狠辣的肘擊正中大虎小腹,連酸水都吐出來了,手里的棍棒啪地落地,又被重重的一拳擊中下巴,掉了兩顆牙,呈大字狀向后仰倒在地,兩眼冒金星!
“小娘皮,有兩下子!”二子往手心里吐了兩口唾沫,舉著棍棒殺過來。
蘇嬋剛要動手,一聲比隆冬臘月陰山飛雪還要冷的嗓音幽沉地響起,帶著嗜血的狠意:
“卸了手腳,送去衙門!”
明明是帶著狠意,卻又能說的云淡風輕,從容沉靜,仿佛沒有任何私人情緒。
六個黑衣人從天而降,緊接著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起,震天動地。
林嫣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小大,你總是這樣不避諱,會嚇到小姑娘的。”回甘搖著頭說,走到蘇嬋身旁,溫聲笑問,“蘇家小三,你不要緊吧?”
蘇嬋回給他一張比地板還平的臉。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歡喜的銳叫:
“我就說肯定是三姐,你們還不信,真的是三姐呢!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