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嚯嚯,你看看,你看看。”藍盈盈把巡演行程表遞到季銘面前,特別近那種,都快塞進眼睛里頭了,充分表現了她內心的不平靜:“6月17到19號,首都劇場,21號到26號,國家大劇院,28號到2號,魔都大劇院,7月4號到5號,金陵保利,9到11號,杭城大劇院……我的媽呀呀呀呀。”
這是什么強度啊。
《末代皇帝》作為本年度最熱的話劇作品,連濮中昕和胡軍聯袂出演的經典莎翁大戲《哈姆雷特》都要退出一射之地。所以包括人藝、國話,以及很多專業圈子里頭的觀察人士,都不得不承認對于推廣話劇來說,一個頂級明星的作用有多大。
以季銘這樣的熱度,在一二線城市巡演三到五場,完全不用擔心售票的問題。
這一次人藝話劇的宣發,也是非常簡練,一般來說,一臺話劇從定檔到公演,應該有一個月的時間,用來宣傳、發行,售票等等。但《末代皇帝》從定檔到公演,就是半個月而已,從售票網站上的回饋來說,一票難求。
只要演不過來,沒有賣不出去。
而且也并不是說全是粉絲包場,而是因為粉絲和主流輿論的傳播,讓話劇的觀眾和潛在觀眾,也能最大可能地獲取信息。他就容易看到這話劇上了的消息,他要有時間,自然就可以去買票了,這又是很多宣傳經費有限的作品,可望而不可即的。
季銘自己看著這份長長的一輪巡演名單,也有點腦仁疼。
話劇就是遮掩的,拉面條似的,前頭特寬,公演開始那一撥強度非常大。他們這個安排中間還有休息一兩天的時間,很多人藝的話劇,在首都劇場一演就是十幾二十場,天天演,當然,不會都是A組,混著AB組,《末代皇帝》也有B組,在他們首演之后,B組會在首都劇場繼續演三場,也就是六場,相對于強度更高的一些劇目,也是不夠看的。
輿論均沾吶。
“怎么了?怕曹老師寂寞難耐?”
“……”藍盈盈把節目單甩給他:“怕你女朋友回頭不認識你了。”
“不認識沒關系,找人群中最帥的那一個,準沒錯。”
服了。
汪雷跟韓明求坐一邊兒上,看著這邊斗嘴斗的開心:“你們倆心態可真好,一點也不緊張。”
“我緊張。”藍盈盈舉手示意:“最帥的那個不緊張。”
“對,是我。”
季銘表示認領。
“哈哈。”汪雷笑死了,其實他也沒有什么緊張的,這戲要算主配角,那就只有季銘一個是主角了,季銘都不緊張,他緊張什么呢:“哎呀,這說排練排練,說公演公演,馬上就到眼皮底下了。”
“是啊,真快。”
“是啊,時間飛逝,”季銘長嘆一聲:“又老了一點,都快22了。”
現場就沒有人不想弄死他的。
今天到人藝,并不是來排練的,是來開會的。一方面是交代一下后續的巡演過程,叮囑一下各位要到,不能缺席,盡量不要有意外,拉肚子失聲啥的,都不要發生。第二方面就是關于大聯排時候的一些回饋,觀眾一些意見啊,對一些問題的回答,也要拿來討論一下,能夠在表演中進行改進的,那就改一下,如果來不及了,那就在以后的二巡或者三巡里頭記著——當然,這都是對有價值的意見而言的。
比如有一位觀眾,他首先夸了季銘一通,然后說整個舞臺略微有些散——這個散在于沒有特別處理好對手戲和獨角戲之間的節奏,感覺一下子獨白來了,一下子又上來一窩蜂的人,這種場景的變化,給觀眾的感覺會略有一些需要不斷去調整的壓力。
這其實是有道理的,但是整個劇目結構的設計,會有這方面的一些確信啊,可能甚至是沒法避免的。因為它這種熱鬧和孤單,群戲和獨白的切換,本身就是溥儀這個人物矛盾內心的一種表現。
只能說是取舍吧。
“哈哈,季銘你看,”藍盈盈遞了一張紙過來,上頭她拿紅線劃了一道:“演溥儀的那個小伙子,不知道是不是單身?我有意為他牽線介紹京劇院的一位姑娘,若有意請聯系一下。”
大家都湊過來看。
這位肯定是不認識季銘的,純粹的老觀眾,一頭撞進來。
“哎呀你們說這個,有些人他就是不愁哈?那么多人討不上老婆,他就是帶著妝,穿著戲服,還隔著老遠,舞臺上面下面的,就還是有人上趕著給他保媒拉纖。”
季銘看那上面都是打印體,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寫的。
“回復他,小伙子已經名草有主,感謝他慧眼識珠。”
一場會開的樂樂呵呵的。
“你回學校?”
“不回學校啊,我去趟醫院,推拿一下,然后開點藥。”季銘之前學舞的時候,有一點點扭到腳,影響不是很大,向老師當時幫他冷敷了一下,第二天他自己也熱敷了一會兒,但還是有點不太舒暢,準備去醫院按一按,順便開點常用藥備著,夏天了,到處跑,一不小心就暈了。
藍盈盈點點頭:“藿香正氣水,我哪兒有,我帶著,你不用買了。”
“哈哈,好。”
“行,那回頭見了。”
季銘到醫院,其實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兒,他來的就是白楓住院的那個醫院——白楓也不知道是咋了,反正有點感染,還多住了好長時間,最近快出院了。季銘過來,并不是為了探望她,哈哈,他希望跟那個植物人家庭聊一聊,如果可以的話。
因為找人預約了,他是先推拿的,然后取了藥,才去看的白楓。
“你怎么來了?”
“我來探病啊。”
白楓都不信了,她要是周少紅,那沒啥問題,他倆就合作一次,就算當時季銘還沒有那么火,感情比較純粹,但也沒深厚到這個程度,親身兩次來看望:“到底什么事兒啊?不舒服啊?”
“啊,來做個推拿,扭腳。”
“呦,你快公演了吧,趕緊注意點。”
季銘點點頭:“哎,白姐,你旁邊那個病房,就是上回你說躺了四年多的那一家,還在么?”
白楓一愣,眨眨眼,嘆了一聲。
“走了。”
“啊?放棄了?”
“沒有,最后還是說繼續救,多少有一線生機嘛。結果你上回來過沒幾天后,那孩子就多臟器衰竭,沒救回來,直接就去了。”白楓搖搖頭,那天孩子爸媽到病房來收拾東西,坐在那邊兒,面容枯槁,呆愣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孩子還好好的那些日子了。
季銘腦子里,屬于《掙扎》的那些畫面跳出來,或許最后不僅僅是被外面關上了門,那個腦子里的世界隨著死亡到來,也會自行湮滅掉。
《末代皇帝》公映消息放出來之后,在豆瓣話劇小組,和某乎那邊,還是有一些“路人看法”的。
豆瓣,京城話劇小組。
“人藝版《末代皇帝》公映,你會去看么?”
——“看口碑吧,暫時不會去,而且也買不到票啊,都被粉絲掃了。”
——“我覺著看過中戲版的,也就沒必要再去看這個版本了。導演、主演都一樣嘛,季銘的表演,坦率地說,在中戲版里頭算不錯,跟其他的演員相比,也更專業,但講來其實還不如周沖驚艷。”
——“頂樓上,我也有這種感覺。中戲版給我的感覺就是,不像一部學生戲,有專業水準了。但是季銘的表演,就覺得好像不是那么讓人眼前一亮,當然也不能說差。”
——“期待過高,又拿了校園戲劇節的大獎,然后真看的時候,也就那樣吧。”
——“我倒覺得還好哎,你們是不是期待感太高了也?季銘是個中戲學生啊,這才是第二部話劇,能有那個水平,我已經很驚艷了,這幾年看年輕演員主演的話劇,講實在沒有比他演得好的了。”
——“沒辦法,誰讓他實力派的口號吹的這么響呢?”
在另一帖里頭,有更加激進的話劇迷——激進之處在于,他就不覺得流量明星應該跟話劇扯上關系,是玷污了話劇。
“季銘現在的能力,根本撐不起人藝大戲這種級別的劇目擔綱,之前演國話的周沖,吹破大天去,他其實也就是個配角,被一幫老戲骨捧著,王英,孫純,朱圓圓,全是老師傅,帶著他,再加上也算本色出演,效果才挺好。結果就吹個沒完了,不得了,又是國話特招,又是校園戲劇節,校園戲劇節誰不知道啊,看個意思還行,看實力那就是開玩笑。
也不知道任鳴是不是失心瘋了,導一個學生戲就算了,還非得搞去人藝再排一版,排也就排了,居然讓季銘繼續主演,放B組我都覺得玄乎,甭說A組了,這根本就是為了票房,致人藝幾十年聲譽于不顧。從這一點上說,任鳴這個新院長就是不合格的,求勝之心太急切了。
我話就放在這里,這戲要是能有人藝大戲的水平,我日五檔風扇。”
——“勇士。”
——“嫪毐。”
——“YP廣告?”
——“上面三個可以了啊。樓主其實沒說錯,就是措辭激烈了一點,我也不覺得這戲能有人藝大戲的平均水平。你看看陣容,汪雷、韓明求、宋怡、藍盈盈,再加一個季銘,人藝那些臺柱,濮中昕、馮遠佂、何冰、楊力新、徐凡……哪怕孫倩都沒上一個,說明連人藝的演員自己,都沒有信心,都不想參與。”
——“孫倩就算了吧,不覺得她比藍盈盈強。”
“你們說《末代皇帝》如果口碑慘淡,季銘是不是就得吃一跟頭了?”
——“話劇能有多大動靜?再慘淡,他也是把一臺人藝大戲演下來的青年演員,整個娛樂圈數不出幾個來,更別說在那一幫流量里面了。他還不是頭一位的?更何況,戛納的獎都拿了,人家是電影咖。”
——“我覺得多少還是會受點影響的,畢竟他的flag立的太囂張。”
小眾人群面對季銘粉絲的熱捧,有一種逆反心理,加上看話劇的,有一點優越感在——就跟演話劇的一樣。所以這種局面是挺正常的,季銘看到這些輿情的時候,都沒搭理。
不過有些人看到就比較開心了。
人藝劇院。
孫倩剛下戲,合作的男演員,周紹文,也是進人藝好幾年的演員了。當時最早說任鳴要排人藝版的時候,他是真心動過的。畢竟中戲版也是個年輕人演的,人藝版未必就不能讓他擔綱啊。
可惜,這個夢沒做多久,就滅了。
從國話借季銘過來演的消息,全網都是。
“孫姐,你看看豆瓣某乎的劇迷說的,還好咱們沒有演,不然現在被嘲諷就是我們了。”周紹文相當開心,尤其是《末代皇帝》定檔引發那么大的關注度之后,他一直郁郁寡歡,也不想想,輪到他演的時候,這戲能有這熱度么?腦子不太好。
孫倩當然是爭取過的,但是不是失敗了么?
“你看過排練啊?”
“沒去,我才不去呢,有什么可看的。”
“沒看你就說人家被嘲笑?”孫倩拿杯子喝了口水:“就算被嘲笑,也不影響人家當大明星,你有什么可開心的?”
“孫姐你這話說的,我不是為你不服么?《演員》那節目,你不比張斐強的多?愣是被那誰給弄下來,你就不生氣?再說了,都不是上面怎么想的,我們人藝難道沒有人了么?非得找個國話的來演,還是個菜鳥,哧。”
孫倩沒說話了。
周紹文覺得沒意思,他看到網上的評論,如獲至寶啊,跑來想要跟孫倩一起罵人來著。頭一轉,哎——
“田老師,田老師,來來來。”
田一河還在巡演《駱駝祥子》,同時也演了一個新戲,人藝的一個現代戲,軋了一角,跟孫倩、周紹文合作來著。周紹文的戲份比他還重一點,平時也挺有優越感的。
“……怎么了?”田一河還是過來了,主要是看見孫倩也在。
“哎田老師,你當初在國話是不是也被季銘欺負過?搶你角色了是不是?”周紹文攬住他脖子:“我跟你說我要是你,就去弄一張票,《末代皇帝》這一回,季銘肯定撲,網上沒人看好他。”
網上沒人看好他?
你當他四五千萬的微博粉絲是死的么?雖然確實可能活的沒有那么多——但比話劇迷肯定要多。
“我就挺看好他的。”
被錦鯉屢次教做人的田老師,已經學會了生活的真理——不要跟掛逼作對。
“……你,你。”
“怎么樣?要不我們打個賭?他要是口碑沒崩,下回院里有新戲,你也幫我爭取個好角色?要是崩了,我請你去五星飯店吃一頓大餐。”
不僅不要作對,還要利用掛逼獲取好處——生活的真理之二。
首都劇場。
“等一下看節目的時候,注意啊,之前都已經說過了。我們是提前進場的,”一個利落的小姐姐,標準普通話,是季銘微博藝術團京城分團的頭兒,負責這一次首都劇場的首演應援:“注意,進場之前,吃的喝的都放進包里,除了礦泉水,其它的都不要食用,你搞一瓶芬達,黃不滋溜的,人家旁邊被你閃瞎了。
開場的時候,記得鼓掌,但不要尖叫,更不要尖叫季銘的名字。中間如果要上廁所,或者是什么,記得借道兒的時候態度好點,你影響人家了,得有點兒數,別橫沖直撞的就出來進去的。
觀看的過程中,如果你看進去了,可以隨著劇情,隨著表演,鼓掌也好,叫好也好,都可以,但無謂的出聲打擾,然后超高分貝,都不行……最后表演結束,謝幕的時候,演員會一個一個出列感謝觀眾,那個時候,記得就是我們的時間了,愿意叫的,愿意發揮的,都隨意了啊。
哦對了,演完之后記得站起來鼓掌。
相互轉告一下,規矩都一樣啊,要是誰沒忍住什么的,就得記下來,下回有活動什么的,可能就排的后一點了。”
首都劇場是人藝的自留地,所以老劇迷們常來常往,跟遛彎兒似的。今天就看到了一個新鮮東西,好大一群年輕女孩子,在等著入場,十個一群,八個一堆的,在那里嘀嘀咕咕,說著各種看劇禮儀。
“嘿,今天年輕人可真多。”
“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次這個戲主演的那個季銘,是個大明星,那都是人家粉絲,粉絲知道是什么么?”
“黃瓜絲我也知道啊,那吃烤鴨不放黃瓜絲兒,膩得慌。”
“……吃你的去吧。”時髦老頭繞了兩圈,跑過去跟年輕人搭話了。
李冉是第一回來看季銘的話劇,她是個不太老的粉,這也是第一次參加集體活動,有點興奮,左顧右盼的時候,跟時髦老頭對了一眼,嘿,被抓住了。
別跑——老頭眼里就這意思。
“你們是季銘的粉絲吧?”
“對啊。”李冉看看身邊的伙伴,點頭。
老頭“噢”了一聲,得意地看了一眼那邊的老劇迷,怎么樣,沒說錯吧:“季銘是個大明星?”
“是吧。”
又回頭看一眼,更得意。
“好好好,年輕人多看點話劇,比天天看那什么偶像劇,打游戲好——我家那孫女,每次讓他來就不愿意。”
李冉也放松下來了,這老頭挺可愛的:“那您讓她也追星唄,到時候一起來看季銘的戲。”
“追星啊?呵呵呵。”老頭猶豫了一下,干笑兩聲,背著手踱步回到老劇迷集體當中去了。
“哎?他這是什么意思啊?”李冉回頭問一個同伴。
“噗,大概覺得打游戲比追星還是要好一點的,至少在家窩著。”
“……到時候嫁不出去。”
太狠了吧。
劇場后臺,大家還是感受到了緊張的意味,其實也真是沒有不緊張的人,要上臺了,首都劇場九百多個座位,不算小了。
“我去上個廁所再。”
“別跑了,”季銘看著一個小太監演員去了三趟了:“你小的大的?”
“……小的。”
“小的憋成汗。”
“啊?”汪雷都愣住了:“那他要是大的么?”
“大的,憋成飯?”
惡心的,大家都忘了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