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高興,往往就愛臭嘚瑟。
安杰洛也一樣,為了慶祝自己在新行當取得的成績,也為了慶祝自己國家的“獨立日”。
他不但自吹自擂,還盛情邀請“小媳婦兒”兩口子晚上一起去“東華門夜市”吃飯,說他來請客。
對此,“小奶酪”很果斷的拒絕了。
這倒不是不給面子,只是她得給弟弟妹妹們做飯,同時不愿意去嘈雜擁擠的地方而已。
反過來“小媳婦兒”對安杰洛可是真心嫉妒得兩眼發紅,有點牙癢癢的。
別說不想給面兒了,甚至都想不動聲色給安杰洛的錢“下”了,嚇唬嚇唬他。
可是呢,這么做就太孫子點了,畢竟已經算朋友了。
另外他也清楚外國人的臭毛病,輕易不愛請客。
一琢磨,安杰洛能主動請一次也不容易。
還是一人代表兩人,好好吃丫一頓才是。
所以等到晚上故宮一關門,紫禁城的北廣場人影稀疏時。
“小奶酪兒”就自己一人兒先回去了。
而“小媳婦兒”和安杰洛,以及“大勇”和好幾個車夫都坐上了三輪車。
然后他們被另外一些車夫們拉著,六輛車一起顛顛兒的奔“八面槽”去了。
說到這兒,有人或許不解。
車夫們這又怎么回事啊?難道不收車了嗎?
嗨,這是因為大家伙兒今兒全都高興啊。
下午不是終于翻盤了嗎?二十多口子人全掙著錢了。
雖然是輪著蹬車,車夫們平均下來,每人也就落個二三十塊吧,可遠景燦爛哪。
還是那句話,等三輪車都造出來,人手一輛的時候,這一天他們也得吃肥了。
更何況明兒上工時間還根據實際調整了呢,改成十一點吃過午飯再去了。
不用早起,能睡個大懶覺了,這同樣是好事一件。
所以既然都知道東華門要開夜市了,他們自然也想去喝點吃點,熱鬧熱鬧。
這么多人呢,不動用三輪車怎么一起去啊?
就這樣,大約晚起七點左右,太陽剛剛要落下,夜幕還尚未降臨之際。
“小媳婦兒”他們一干人,來到夕陽籠罩下的東華門大街。
而他們一到此地,立刻發現這里已經同平日里大不一樣了。
只見從東邊的八面槽到西邊的南河沿北口,三百來米長的馬路兩旁支起許多棚攤。
棚攤上擺著各種新式服裝鞋帽,各種日用品、化妝品琳瑯滿目。
各色各樣的京城人烹制的京城風味小吃香氣撲鼻,還有錯落起伏的冷飲、瓜果地攤,百貨、書刊雜志、手工藝品以及一些簡陋的手工作坊。
譬如修鞋的、修表的、修眼鏡的、修鋼筆的、裁縫攤、剪影攤等等,不一而足。
放眼望去估摸有小二百個攤位,經營者既有國營的,也有集體和個體戶的買賣。
逛夜市的人們三五成群,熙熙攘攘,腔調各異的商販高聲叫賣,此起彼伏,絡繹不絕……
還真是個消夏的好去處啊。
只是有一條不好,人也忒多了點。
尤其是洪衍武安排的那五十個攤子,簡直是個個水泄不通,全都圍了一大堆的人呀。
像“小媳婦兒”他們這些打小擠慣了的主兒,都覺得擠進去買吃買喝有點費勁了。
就更別說安杰洛這小子了。
他眼睜睜瞅著京城夜市蜂擁而至,人頭攢動的景象,很是有點傻眼。
特別是對于京城人買完了東西,在路邊吃喝的樣子,更是他連做夢都想象不出來的。
因為即使意大利人習慣了站著喝咖啡,那也得需要吧臺和桌子啊。
可京城人呢,居然不需要任何東西。
大多數人從人群中擠出來,拿著買來的東西,一邊站著聊天。
甚至是隨著摩肩擦踵的人流,一邊走動著,就把東西給吃了。
最絕的是那些蹲著吃面的主兒,手里的碗即使冒著熱氣,也不怕燙。
唏哩呼嚕,筷子紛飛,很快就能給吃完。
這可是安杰洛萬萬做不到的,別說他的手怕燙,筷子用不利索了。
就這兩腿分開的蹲法,他這個只能用馬桶的主兒,就能難為死。
那可是常年用蹲坑兒才能練就的呀。
此外,更別提好些人居然能安穩的坐在倒扣著的啤酒瓶子上面了。
這在他眼里,足以稱得上是驚世駭俗的雜技了。
不過幸好,人頭兒熟總是不一樣的。
由于賣東西的人,不少和他們同屬“洪門”,那是必然要照應的。
“小媳婦兒”他們也就有了特權。
比如說烤串攤兒吧,硬勻出倆人來,專門給他們烤。
賣服裝的也一樣,由于在這兒練攤的晚飯,都歸“北極熊”大食堂的師傅們管。
今兒開張前,他們彼此就已經互相敬煙認識了。
有個小子主動來幫忙,就見他在洪衍武名下的個個攤點兒一通鉆進鉆出。
不一會就把他們這幫子人想吃的東西給弄出來了。
這時候賣工藝品的還主動借過來兩張小桌,幾把椅子,正好擺放吃的喝的。
最后,賣啤酒汽水的直接送過來一盆拿冰水鎮過的“五星”和“北極熊”。
烤串兒也端上了桌兒,安杰洛算是徹底有了笑模樣。
接著甭廢話了,開搓!
要說時候也好,此時恰逢天色全黑,燈影流離之間,整個夜市沸騰起來。
更為他們這伙兒人的足吃足喝提供了更多的興致。
一個字兒,美!
沒想到此時逗悶子的事兒來了。
敢情旁邊過來幾個年輕人,正羨慕他們如此瀟灑的聚會呢。
一眼瞅見安杰洛也舉著啤酒瓶子跟大家對嘴兒“吹”。
一個人就驚訝的咋呼了一聲。
“喲嚯,這怎么還有個維族兄弟呢?這是吐魯番來的,還是烏魯木齊來的呀?”
得,除了安杰洛,其他喝著啤酒的人幾乎都把嘴里的酒給噴了。
然后就是為這個誤會哄堂大笑。
至于安杰洛本人可有點懵。
等鬧明白了怎么回事,除了無奈的聳聳肩,也只能跟那幾個小子做解釋。
“哥們兒,我是美國人……”
沒想到對方卻搖上了腦袋。
“懵誰啊?還美國哪?大老美可不懂什么‘哥們兒’。聽你說話都帶著奶葡萄的味兒呢。好好喝你的吧……”
好嘛,真夠軸的,壓根不信啊。
不用問,這又引來一陣更大的笑聲。
但讓人更沒想到的是,“小媳婦兒”還因此想起了另一件事兒,一說出來更逗。
敢情過去倒騰外匯券的時候,有一次,“小媳婦兒”曾帶著安杰洛去西四的“延吉”吃午飯,結果那天碰上了一個特事兒的男服務員。
好不容易排到了要開票吧,那主兒一樣看見占了座兒的安杰洛。
非說他們飯館沒資格接待外賓,堅持要“小媳婦兒”帶著安杰洛換地兒。
那“小媳婦兒”哪兒愿意啊?
他腦子一轉都不帶打磕巴就開始說瞎話。
仗著當時還沒身份證呢,他就聲稱安杰洛是俄羅斯族的,不是外賓是內賓。
那人家哪兒能隨便就信呢?
小伙子又愛較勁,這主兒直接從收銀臺里出來了。
然后走到占了座兒的安杰洛身邊。
非要他當眾說句漢語證明一下他是共和國的人。
安杰洛也鬼,一看見服務員身后“小媳婦兒”擠眉弄眼的。
雖然不明白情況,可也沒露餡兒,就說了一句“你好”。
偏偏服務員聽完后還不行。
他聲稱這倆字太容易了,必須得說句難聽點兒的話才行,這樣也就要倒霉了。
要說在場的人對他的意思其實都明白。
服務員或許有點口不擇言犯了語病,或許是省略了一些話。
他想表達的本意無非是,“你好”這句老外容易聽懂,也容易學會,得說一句老外難聽懂、也難學會的話才能證明。
可大家明白了,安杰洛不明白啊。
他知道京城人管罵人或招人不愛聽的話叫“難聽的”。
結果單純憑字面的意思理解了。
就看他想了一想,然后毫不猶豫地沖服務員大聲說了句京罵,“傻X!”
這一下還有不樂的?
現場看熱鬧的人們全都是一愣,接著就哄笑上了。
最絕的是那服務員小伙子居然還沒聽明白,愣了半天,似乎要再糾纏下去,繼續問什么。
這時一四十多歲,大概是老店員接過話來了。
說得了得了,為這么點事兒值當的嗎?趕緊忙正事吧。
然后主動給開了票,這才把這頓飯給吃了。
小媳婦兒說完,當然也給大家逗得都快樂瘋了。
偏偏這會兒,安杰洛又插了一嘴,簡直是火上澆油啊。
他很認真、很不理解地問了一句。
“我記得那一家餐廳,真的太奇怪了,難道不罵人就不讓我吃飯嗎?”
“哈哈哈”,大伙兒徹底抑制不住的爆笑,都快滾地上去了。
他們這才知道,敢情安杰洛還糊里糊涂,沒整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