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婆子帶著柳玉笙走的時候,阿修追到了門口。
“笙笙,識字學功夫需要每天持之以恒。”
嗯,柳玉笙甜甜點頭,“阿修哥哥,我知道啦!我每天都會來!明天見!”
神助攻。
“明天見,”阿修應著,雙手在褲腿反復收緊,看向柳老婆子,“……奶奶,明天見。”
柳老婆子暗嘶了一聲,這是怕她明天不讓囡囡來了,叫她一聲賣好?
來了這么久,從頭到尾小男娃可沒跟她說過一個字。
合著她還是沾了自家孫女的光了。
好氣又好笑的擺擺手,“回吧,別送了,明天奶奶再給你們送些菜過來。”
阿修頓了下,小臉慢慢凝出一絲笑意。
目送二人背影消失,阿修才轉頭,便看到娘親站在后面眼神復雜的看著他。
“修兒,你想跟囡囡玩,言行舉止需要更加小心,剛才你不該說你會那些,太過引人注目了……”
“娘,”他打斷她,小臉倔強,“我不怕他們,便是被發現了,他們也不敢殺我,我死了他們什么都得不到。”
婦人眼底浮出一抹痛苦,“修兒,他們不敢殺你,可是他們會折磨你,讓你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若是只為活命,她何必帶著他遠遠逃到這里來。
阿修眼睛慢慢垂下去,走到沙地前,看著地上的字良久。
然后蹲下,在名字前又寫了一個字,隨即手一揮,沙地恢復原樣,不留半點痕跡。
柳家小院,晚飯后,一家人齊齊整整的時候,柳老婆子說了今天的事情。
“囡囡想學識字?”柳老爺子問。
“想!”柳玉笙答得響亮。
“那就學!”柳老爺子笑道,“識字是好事,咱不學其他人,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娃兒也該有見識,這樣才能更加明辨是非,通曉事理。”
柳玉笙小腿吧嗒吧嗒,跑過去就拱進柳老爺子懷里。
這輩子,她真的很幸運。
在這個家里,她不是賠錢貨,不是日后只能換一筆彩禮錢的貨物。
哪怕那種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或許也在家人心里根深蒂固,但是當她表達出自己的向往,他們給出的,都是支持的態度,只這一點已經足夠她感動,繼而去珍惜。
柳老婆子在一旁笑嗔,“咱家囡囡啊,心大著呢,不只要學識字,還說要跟著婉容學習辨認草藥,才多大點人兒,想法就恁多。”
柳老爺子不樂意聽囡囡被數落,玩笑話他聽了也不高興,“小娃兒想法多些怎么了,會想說明咱家囡囡聰明!你看看村子里哪家女娃兒有我們囡囡精靈的?不懂想,不懂上進,一輩子也就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咱囡囡以后要是也那么辛苦,你舍得?反正老頭子我舍不得。”
“你看你,我就兩句玩笑話你還來脾氣了,我能不心疼咱囡囡?”白了老頭子一眼,柳老婆子看向柳玉笙,“囡囡,既然你決定了要學東西,那咱可說好了,要堅持到底,不能新鮮勁兒過了就不學了,做得到嗎?”
“囡囡做得到!”柳玉笙點頭。
“娘,那個叫阿修的男娃真能教囡囡?他也沒多大吧?”柳大林雖然沒有反對,但是對小先生心存猶疑。
“跟知夏知秋差不多年紀,不過那小娃兒還真有點本事,”想起早上為了說服自己,阿修說的那一長串話,柳老婆子失笑,“他說他已經學了三字經,還有什么論語,什么詩經中庸的,哎喲一大串老婆子我都聽不懂,不過他暫時教教囡囡,應該沒問題,不就是認認字嘛。”
被忽略良久的柳家倆小子不服氣了,“吹牛皮的吧,才多大點就快把四書五經都學完了?他一出生就開始學習不成?再說了,要教囡囡認字,我們也可以啊!”
學了一年,還能教不了囡囡寫幾個字?
柳玉笙抿唇淺笑,也不反駁,蹬蹬蹬跑去灶口拿了根沒燒完的干樹枝,又蹬蹬蹬跑回來,在幾人面前的空地上歪歪扭扭寫下一個字。
農家晚飯吃得早,這個時候光線還不算暗,地上的字能看得很清楚。
“這是什么字?”笑瞇瞇的,柳玉笙問倆哥哥。
“……”兄弟倆抓耳撓腮,看了半天沒認出來,這字先生還沒教過他們啊!
柳玉笙刷刷刷又在那個字前面加了兩個字,連起來念,“柳玉笙,我的名字!”
小下巴微抬,眼角斜睨,那小模樣兒傲嬌的,“阿修哥哥今天教我寫的!”
倆哥哥徹底歇菜,妹妹已經被人搶了。
相比蔫了吧唧的哥倆,家里其他人可就高興了。
“喲,囡囡,一早上就會寫自己名字了,寫得比倆個哥哥還好,不錯啊!”
“咱囡囡聰明,比倆小子強多了!學,就跟著阿修學!”
“我今兒去小木屋看過,婉容跟阿修娘倆連個菜地都沒有,回頭我再給他們摘一籃子送去。”
“那小木屋荒廢十幾年了,也就勉強能住人,等我跟二林空下來,去幫著把院墻屋頂什么的修修,當是交束脩了。”
一家子頃刻議論得熱火朝天,撇下哥倆在背后對阿修怨念深深。
人就不能比,一比氣死個人。
這一晚,柳玉笙睡得很好,做夢都在笑。
空間里的黑土地,藥材密密麻麻,囊括了所有名貴藥材,是她前世花了十幾年時間收集的結果。
只要在小木屋學習一段時間,慢慢的,她就能一點一點把藥材拿出來用,能為這個家做的事情,會越來越多。
不用再苦等到她長大。
人在驟然擁有極致幸福的時候,反而會害怕,她便是這樣。
不是怕窮,也不是怕苦,她怕子欲養,而親不待。
第二天一早,柳老婆子帶著柳玉笙如約而至。
還沒走到羅浮山腳,在村口古榆樹下,遠遠就看到一道站在山腳下大石頭旁的小小身影。
柳老婆子不禁失笑,那孩子,是在害怕她們不來?
時間還很早,太陽剛剛升起,清晨的薄霧還未散開,也不知道小男孩在那里站了多久,一頭凌亂發絲沾滿被晨霧打濕的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