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小身影從朝陽晨霧中跑來,帶著燦爛笑臉躍入他眼簾,被霧水沾濕的長睫顫了顫,阿修朝女娃兒張開了雙手。
漆黑眼眸中迸出的光亮,黯淡了朝陽。
“阿修哥哥!”小奶娃兒一把撞進他懷里,把他撞得倒退了兩步,卻讓他唇邊笑意更濃。
柳老婆子在后面抽了抽嘴角,真想上去把自家囡囡給拉出來。
阿修抬眸,看了她一眼,“……奶奶。”
“……”算了,回頭等囡囡再大點,再告訴她男女有別。
現在就算說了她也不懂。
“阿修哥哥,你是不是等了好久了?”他身上的衣服都濕了。
“不久,我剛來一會。”
柳玉笙伸出小手擦去他臉上一層水汽,笑著,裝作信了他,“以后不要出來等啦,奶奶會送我過來的。”
他抿唇,只笑不語。
做不到的,他不答應。他不想敷衍、哄騙她。
去往小木屋的小道,一路盈滿女娃兒嬌嬌軟軟的聲音。
這條路今日,變得格外短。
最心酸莫過于柳老婆子,孫女一下好像就成了別人家的了。
把倆小娃兒送回小木屋,阿修娘正在整理藥簍子,往里放小鏟子跟水袋。
“婉容,我把囡囡送過來了,晌午飯再來接她。”走到灶房,把菜籃子放下,“給你又帶了一籃子菜過來,盡管吃,以后我每天給你們送來。”
“大娘,”阿修娘臉有些紅,“那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你們家的菜很好吃。”
真的好吃,比曾經吃過的山珍海味更讓人回味。
柳老婆子一樂,“不是我老婆子自夸,我家種出來的菜那是真好吃,水靈鮮嫩,還有一股子甘甜,現在左鄰右舍的都經常去我家菜地里摘菜,哈哈哈!”
阿修娘抿嘴輕笑,雖然差了一個輩分,但是柳老婆子性格開朗爽利,跟她說話總讓人不自覺就能輕松起來。
“囡囡,那奶奶先回去了,晚點再來接你啊!”
“奶奶再見!”
倆小只蹲在沙地前,已經開始練上字了,眼角都沒往她這邊瞟一眼。
柳老婆子的心,酸了。
干脆眼不見為凈,先走,回頭再來接她家寶貝孫女。
等柳老婆子出了門,阿修才稍稍往門口的位置掠了一眼,緊繃的脊背放松下來。
“笙笙,我每天教你認十個字,待會帶你去山上玩好不好?”
十個字?太少了,柳玉笙想了想,比出一個巴掌,“每天五十個字!”
“一下認太多,恐會記不過來。”
“阿修哥哥,我都記得!不信我寫給你看!”小看她?這個時代的字跟現代差不多,只是化簡為繁。
要不是怕太驚悚,她能一天“學完”一本三字經。
拿起小樹枝,刷刷刷在沙地上把剛才阿修教的幾個字全寫了下來,包括昨天他寫的,他們倆的名字。
寫得不是很好看,但是全對,一筆一劃沒一個地方出錯的。
柳玉笙揚起小下巴,很是嘚瑟的看著阿修,小眼神好像在說,快夸我,快夸我!
靜靜凝著娃兒小模樣,阿修眼眸深了幾許,嘴角漾開。
伸手揉上她的小腦袋,很早,他就想這么做。
“笙笙好聰明,那就每天學五十個字。”
手底下毛茸茸的觸感,讓他笑意更深。
等阿修娘準備妥當,倆小就跟在她后面往林子進發。
一路上,兩個童音交替響起,林間小路上多了一股蓬勃朝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阿修娘時而回頭看看兩個小娃兒,淺淺笑意始終未落。
這樣的畫面,如歲月靜好,讓人流連。
沿路而上,看到草藥的時候,婦人便會停下來采挖,同時不忘給囡囡普及草藥的知識。
而囡囡吸收知識的速度,快得讓她驚訝。
通常只要她講過一遍,她就能全部記住,而且之后再看到那種藥草時,她能馬上就認出來。
原本小囡囡說要學習辨認草藥,她只當是小娃兒貪圖新鮮,一時熱乎勁兒罷了。此時卻因著娃兒的表現,讓她改變了態度,教學更加認真細致。
囡囡認真聽教的時候,阿修便站在她旁邊,專注的看著她。
為她每一次讓人意外的表現,浮出笑意。
是他小看了她。
羅浮山深林有野獸,山腳往上一點的位置就鮮少有人來了。
這里的草藥,比山腳更多更豐富。
沒到晌午,藥簍便裝滿了。坐下歇腳的功夫,阿修牽著柳玉笙三繞兩繞來到一片斜坡。
入目,是一大片艷紅欲滴的紅色果子,掩映在綠色藤蔓之間。
“小紅果!”柳玉笙驚喜叫道。
“笙笙,這是蛇莓,你想吃嗎?我去給你摘。”頓了下,阿修有點緊張,“我嘗過了,很甜的,不酸。”
他是希望她喜歡的。
因為他現在能給她的東西,很少。
而這些蛇莓,并不值錢。
柳玉笙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想吃想吃,謝謝阿修哥哥!”
“那你乖乖在這里等著,別亂動,蛇莓藤有刺,小心刺到你。”
“嗯!阿修哥哥也小心。”
他一邊摘蛇莓,一邊頻頻抬眼看她。
當他把一捧蛇莓放到她小小掌心,她眼睛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兒。
阿修便覺,心都漲得滿滿的。
一顆蛇莓塞進嘴里,柳玉笙小嘴便滿滿當當了,特有的甜味滑過味蕾,讓她滿足的瞇起了眼睛。
果子是沒洗過的,她都能吃得下去,潔癖那個鬼東西,離她真的越來越遠了。
“好吃嗎?”阿修問。
“好吃!”柳玉笙點頭,從手心里挑了顆大的遞到他嘴邊,“阿修哥哥你也吃!”
將蛇莓咬進嘴里,品著她正在品嘗的甜,阿修眼底漾出淺淺笑意來,“笙笙。”
“嗯?”
“以后我送你更多更好的東西。”
“好。”
清風拂過,吹起小男孩額前發絲,露出一張極為精致的臉龐,還有一雙如同仲夏夜星空般溫柔迷人的眼睛。
彼時,柳玉笙只當那是玩笑話。
卻不知有個人,會把這句話記了一輩子,也做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