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夫亮出腰間銀符:“我乃周以夫,奉君上之命送兩位公子回府。”
紀家乃是大族,族中多有子弟在楚王手下任職,府中日常往來都是有頭臉的人,身為門子,蘇伯當然也有幾分見識。
周以夫乃朝中新貴,年紀輕輕,以一己之身獨自投奔楚王,短短幾年間便做到戶部郎中,憑的是實力。
又因其一直單身不曾婚配,樣貌還十分清秀,性格圓融,故而成為江夏女婿的熱門人選之一。
蘇伯認識周以夫,笑得諂媚:“大人請往正堂奉茶,小人這就去稟告家主。”
周以夫擺手拒絕:“不必驚動家主,我隨二位公子入內,打聲招呼即可。”
蘇伯想要找人往里報信,周以夫沉了臉:“你這是不把君上的命令看在眼里?”
蘇伯滿頭大汗,不敢造次。
紀七姑娘姐弟低著頭往里走,走到二門處,就有管事過來傳話:“老太爺等二位小郎許久了。”
紀七姑娘無奈嘆氣,轉身去了紀老太爺所居之處。
天氣炎熱,紀老太爺坐在院子里搖扇乘涼喝茶,因著怕招蚊蟲,并不點燈。
黑燈瞎火的,看不真切,當然也就沒能看到周以夫,聽見紀七姑娘姐弟通傳,便是冷哼一聲:“孽畜,還不跪下!”
紀七姑娘也不出聲,拉著紀小郎低頭跪下。
紀老太爺一概不問,只冷聲道:“取家法來!”
有少女在一旁殷切說情:“祖父,七妹和小弟不是故意的,算了吧。”
紀老太爺冷道:“人人犯錯,都言非是有意,這規矩豈不是亂了套?不問經過,只問結果,錯了就是錯了。”
“那,祖父您可千萬輕點兒,別閃了自己的腰……”
少女飽含歉意:“七妹,你千萬擔待些,別因為這個就生祖父的氣,生家里的氣,祖父和家里是為了你們好。”
紀老太爺怒火上涌,將鞭子高高舉起,一鞭抽下,風聲驟起,嚇得紀小郎一聲怪叫,大哭出聲。
“老太爺真是老當益壯啊!”周以夫輕笑出聲,從陰影里走出來:“君上命在下問老太爺安!”
紀老太爺最是好面子不過,當著客人的面責打小輩這種事萬萬做不出來,于是硬生生收了鞭子,擠出一個尬笑:“這,這,這是哪位大人啊?”
他老了,又不是習武之人,鞭子收得不好,鞭梢險險落到紀小郎身上。
紀七姑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不顧疼痛,平靜而恭敬地道:“回祖父的話,這位是戶部周以夫郎中。”
紀老太爺大吃一驚,顧不上被孫女抓了鞭梢,順勢丟了鞭子,上前行禮:“不知客來,有失遠迎,還請周郎中莫要怪罪。”
周以夫還禮畢,笑道:“未經同意,貿然登門拜訪,是在下失禮。”
燈光亮起,一個略比紀七姑娘稍大的靚麗少女大方笑道:“祖父,桌椅茶水已備好,請客人這邊坐。”
待到周以夫落了座,少女親手奉茶,笑吟吟地道:“七妹也真是的,家里來了貴客,也不知主動和祖父說一聲,險些就失禮了。”
紀老太爺惡狠狠地瞪了紀七姑娘一眼,紀七姑娘低著頭:“沒來得及說。”
少女就做好人,推著紀七姑娘往外走:“好了,好了,不提這個啦,你和小弟吃飯沒有?我給你們留了熱飯,快去吃。”
紀七姑娘站得穩當:“多謝六姐好意,我現在還不能走。”
“你為何不能走?難道……”紀六姑娘微微吃驚,一雙眼睛在紀七姑娘和周以夫身上來回逡巡,十分不好說的樣子。
紀老太爺果然更加陰沉了臉,冷聲道:“沒規矩!還不下去!”
周以夫緩聲道:“老太爺息怒,周某此來正是為了紀七郎和紀小郎呢。”
“這孽畜又犯什么事了?”紀老太爺有些激動。
“沒犯事,黃家那事也和她沒關系,是黃家自己犯事,剛好落到君上眼里,所以下令懲罰他們。
君上命在下送紀七姑娘和紀小郎歸家,言道,二位紀家小郎聰慧出眾,善良知禮,紀家教得很好。”
周以夫微笑著,恭喜紀老太爺:“恭喜老太爺,家中又出才俊。”
紀老太爺滿腹疑問,卻也高興,拈須大笑:“多謝君上夸贊,過獎過獎,小孩子懂得什么!
別丟臉就好了,談不上聰慧知禮,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二人做了什么?”
“七郎博學。”周以夫并不詳細解釋,簡單提一提,就要告辭:“天色不早,在下還要回去復命,告辭。”
紀老太爺留不住客,便親自送人出去。
紀七姑娘和紀小郎逃過一劫,心中暗自歡喜,卻不敢擅自離開,只低著頭立在原地等紀老太爺回來。
紀六姑娘收了笑容,上下打量著紀七姑娘,突地一笑:“七妹怎會結識君上啊?”
紀七姑娘垂著眼,面無表情:“剛好在街上遇到,君上問我話,我就回答了。”
紀六姑娘不信:“這么容易?為何別人遇不上?”
倘若周以夫是最受歡迎女婿人選之一,那么楚王蒙嘉就是最受歡迎女婿人選,沒有之一。
他在兩年前曾與寶江以南的大族田氏嫡長女定親,未到婚期,田氏女生病死了。
富貴險中求,嫁過去就是王妃,楚國最尊貴的女人,也許將來還會是皇后,誰不想嫁?
婚姻自來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家族的事,誰做了楚王妃,她身后的家族就能飛黃騰達。
江夏城仕紳人家都想讓女兒嫁給蒙嘉,什么被克死之類的不算啥,那是別人命薄,換作自家姑娘肯定不一樣。
紀六姑娘比紀七姑娘還要年長,卻一直未嫁,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紀七姑娘對此心知肚明,神色越發冷淡:“不然呢?六姐覺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