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生很想自欺欺人的說她不知道,可是在半山先生睿智的眼神盯視下,還是老實的點了點頭。
“你莫不是以為老夫竟然連這點兒傲骨氣節都沒有?”半山先生瞇著眼問道。
顧長生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的開口,“這樣的傲骨氣節不要也罷啊,要了能干嘛,也不能當飯吃……”
后院子中就他們幾人,相距又本就不遠,毫無意外的,這話一絲不落的傳到了每個人耳里。
董雷抽著嘴角看著自家娘子,非常無語。
也就她家娘子,才能在半山先生面前這般不著調了,因為她家娘子不論何時何地,都經常不再調上!
董雷看著自己手里的錦繩,心里無比哀怨,這到底會如何收場呢?
顧長生對于近日如何收場,心中也很沒底,話說半山先生又是回憶過去,又是感懷現在洋洋灑灑的說了這么一大通,卻連個準話都沒給她,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呢?
值得慶幸的是,她沒有像霍水仙那樣直接被攆走,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先生,要不,您就從了我吧!”顧長生往假山石哪里湊近了點兒,吶吶的出聲,“其實我也不想對您老動手來著,您這么風雅的一人,我怕自己下不去繩子……”
半山先生白了顧長生一眼,在假山石上側躺了身子,沉聲呵斥道,“退下,還有沒有藥神的樣子,哪個和你貧嘴?”
“呃……”顧長生頓時無語。
丫的你都貧了那么多了,她就貧那么一兩句,怎么就沒有藥神的樣子了?
名聲什么的果然是累贅啊!
“想請老夫出山也不難,顧長生,你只需再回答老夫幾個問題,若是你都答對了,老夫就應你所求,出山!”單手支頭,半山先生收起了笑臉,長須飄飄,頗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樣。
顧長生此時也管不了他高人不高人了,她一聽這話,頓時欣喜萬分。
這是,有門了?
而一旁的書童硯臺,更是震驚非常,不敢置信的喚了一聲,“先生?”
先生對于延請他之人,向來不假辭色,更別提給人希望了,這回答幾個問題嗎?
先生到底是幾個意思?
硯臺不由得看向顧長生,心里暗暗尋思。
顧長生此時也在嘀咕,欣喜過后,稍一冷靜,顧長生就知道,尼瑪考驗來了。
一個當世泰斗大文豪提的問題,又事關他出山與否,那豈是兒戲?
“你該不會問一些刁鉆古怪的問題,故意刁難我吧?”顧長生很擔憂的將自己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
她覺得吧,很可能!
這是要讓她知難而退!
看來若是真回答不上來,那錦繩還是會排上用場的!
“老夫豈能如你一般,童子,屏退眾人!”半山先生揮了揮手。
顧長生聞言更是心中沒底了,看著書童硯臺把自己帶來的三人領走也沒回來,眼中閃過一抹異色。
丫的,還清場!
這是要搞毛!搞毛呢!
不帶這么嚇唬人的!
顧長生這邊心里好像十五個吊桶打水般,七上八下的,那邊側躺的半山先生不知何時已經重新盤腿坐定。
“顧長生,老夫且問你,老夫為何隱居在這柳州城?”半山先生雙手平方膝上,沉聲開口。
“啊?”顧長生被這一問,茫然的回神,看到半山先生一本正經的模樣,頓時低頭開始思考起來。
丫的為何要隱居柳州呢?
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甭管大隱小隱,隱居就是紅果果的鍍金!可是半山先生適才已經說了,他五十年前就已經名動四國,根本就不需要再靠隱居來鍍金,不是為了鍍金揚名,那是為了什么?
“避世?”顧長生小心翼翼的將心底的聲音問了出來。
半山先生意味深長的看了顧長生一眼,老眼微垂,緩緩出聲,“那老夫再問你,老夫為何避世?”
顧長生知道第一問算是過了,可這第二問嗎,顧長生又低頭思考了起來。
周沐給她的解釋是,半山先生因久被求學之子圍困家門,不勝其擾才憤而離家隱居,可是半山先生既然能有此問,顯然周沐的解釋,不盡然全對!最起碼,半山先生避世的原因,肯定不是那么的淺顯。
或者說,周沐不想讓她思慮太多,才沒告訴她全部原因。
不期然的,顧長生就想起和周宗寶一起上百里山,周沐提起辭王一事。
顧長生驀然的抬頭,驚疑不定的看向半山先生。
而此時,半山先生也正一臉凝色的望著她,長須微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般影影綽綽。
顧長生看著眼前集天下大智與一身的老人兒,突然覺得他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盡世間之事一般,這是一雙屬于智者的眼睛,如旁觀者一般清明!
在半山先生的凝視下,顧長生收起心神,沉聲緩緩開口,“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天下,四國分庭抗禮已有數百年,各國能人輩出,戰火從未真正的停息,誠如霍家姑娘所言,先生乃是當世智者,文壇泰斗,天下文人無不心向往之。”
“如今四國逐鹿已有漸起之象,武能安邦,文能治國,先生之能、先生在文壇的聲望、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如此超然,怎能不令那些野心勃勃之人心動?先生想隱居避世,難道就真的能隱居避世嗎?”
顧長生說到此處,頗為感同身受的看向半山先生,“四國逐鹿,則天下大亂,征蹄過處,無不生靈涂炭,柳州城雖有周沐,可到了那時,他身為大周皇室子孫,又豈能袖手旁觀?柳州也會有被戰火荼毒之虞,真要如此,先生要如何才能茍且得安?”
“哈哈……”四目相對,半山先生突的又朗笑出聲,笑聲恣意放縱,豁達無邊。
在顧長生驚訝的目光中,半山先生突的止住了笑聲,目光如炬的看向她,“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人,窺一發而知全身,顧長生,你以一介女兒身,竟然能有洞察時局的七竅玲瓏心,你以一己之力,助天下醫道大昌,又能有如此見識遠見,當真是英雄不問出身,讓老夫佩服。”
“先生謬贊!”顧長生忙斂衽為禮。
半山先生長袖袍一揮,打斷顧長生的自謙,目光灼灼如有實質的看著她,沉聲開口,“顧長生,你問老夫的問題,正是老夫想要問你的,老夫且問你最后一問,待得天下大亂,四國逐鹿中原,老夫要如何才能保全自身,茍且得安?”
顧長生聞言,頓時低頭收回視線,微垂的眸底明滅不定,心中更是思緒萬千。
半山先生見她如此,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的望著他,臉上有著智者的了然。
直過了好久,顧長生才緩緩的抬起頭,看著眼前的老人,慢慢開口,“若是如此,先生就跟我走吧。”
“長生不才,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顧,縱使遇到亂世,也有求安之心!”顧長生說到此處,眼神逐漸變的堅定,整個人的氣勢也跟著一變,不復適才的漫不經心,仿佛獨立萬丈高峰之巔一般凜然,“四國逐鹿也好,戰火連天、生靈涂炭也罷,長生只求一家人能獨善其身,任他是誰,只要敢將戰火燒到我身上,我必要他們有來無回!”
“長生素來不求天不求地,也不寄希望于他人,若是只有強者才能安然無恙,那長生便去做那強者,若是只有天下歸一才能得享安寧,那長生便要這天下大一統!”
“先生如若信我,便跟我走吧!”
顧長生說完這句,周身的氣息一斂,看向盤腿而坐的老人。
她這番言辭何其的狂傲,世間信她的能有幾人?
話說到此處,半山先生如何選擇,顧長生已經不能左右,她心底已然決定,若是半山先生仍舊不肯出山,那她也就不強求了,畢竟人各有志!
半山先生深深的凝視著顧長生,仿佛想將她看透般。
時間一瞬間陷入凝滯,落針可聞。
就在顧長生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半山先生緩緩抬手指了指她身前的地,凝聲開口,“跪下。”
“啊?”顧長生一驚,反應過來,人已屈膝。
毛線情況,趁人走神,讓人下跪!
靠之!
悲催的是,她竟然還真的跪了!
“老夫一生無兒無女,孑然一身,顧長生,你可愿認老夫為義父?”半山先生仿佛喃喃自語般的開口。
“啊?”顧長生震驚的抬頭,義父?
這一定是她的幻覺!他們不是在討論出山與否的問題嗎?
怎么一個猛子竟然扎到這里?
“怎么?認老夫為義父還委屈了你?老夫這年紀,做你祖父也盡夠了!哼!”半山先生見她如此,冷哼了一聲。
顧長生連忙搖手,“不是不是!怎會委屈!只是您老話題跳躍的幅度太大,我一時沒跟上!先生,你剛才說的話,可能再重復一遍?”
半山先生看著眼前茫然無措的女人,搖了搖頭緩緩出聲,“老夫問你,你可愿拜老夫為義父,從今而后,待老夫如親長,亂世也好,天下太平也罷,相扶相持,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