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兒驚疑不定的面面相覷。
在身家性命和長生娘子之間,他們一時也不知道該相信什么!
“罷!不就是血!誰還沒流過血怎么的!”胡一海突然大吼一聲,一臉破釜沉舟的道,“長生娘子,是用刀還是用劍放血?要是用盆子接,你就拿盆子來吧!”
胡一海說的豪氣萬千,聲音很大,不止嚇到了在場的一眾醫者,就連顧長生都嚇了一跳。
若非現在時間緊急,由不得她胡思亂想,她一定要吼上一嗓子:丫的用盆子接?你當你是自來水管呢?血還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咋地?
可是現在她沒有時間想這么多,檀女的傷勢迫在眉睫,危在旦夕,隨時都有內出血加劇的情況出現!
她一定要盡快的配型成功,儲備手術用血!
顧長生一生于病患打交道,對于病情的預判,是出于自己以往積累的豐富經驗,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這就去取病患的血樣,如果有愿意獻血的,就到那邊去領了鹽水喝下,然后排隊等我回來!”顧長生一邊說著,一邊抬手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候在帳篷外的董雷見自家娘子過來,連忙將手中消過毒的衣服為她換上。
取血樣不麻煩,顧長生借取血樣的機會,又為檀女做了個檢查。
身上插了三十六根銀針,檀女的心脈勉強算得上平穩,顧長生看著她緊皺的眉頭,一陣兒擔心。
檀女的胸前溢血的情況并未遏制住,這足以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果然是有內臟破裂了……
取了血樣,顧長生一刻都不敢耽擱的馬上走出了帳篷,她要盡快的采集足夠手術使用的鮮血!
以胡一海為首的眾人,經過一番思量,竟無一例外的選擇了相信顧長生。
這一點,是顧長生沒想到的。
顧長生手腳麻利的挽起胡一海的袖子,一根針筒出現在手里。
看見那細細的針尖,胡一海嚇得眼神一縮。
對于尖銳的可以傷到自己的東西,人的身體直覺的會做出排斥反應。
“放輕松,只會像蚊子蟄一下一樣稍微疼一點!”顧長生一邊準確無誤的尋找到血管,一邊開口勸慰。
話落地是一瞬間,針尖已經入肉。
“嚇!”胡一海嚇了一跳,直覺的就想抗拒,可顧長生眼明手快的鉗制住了他的胳膊,迅速的將針管抽了出來。
“好了!”
“啊?”
聽到顧長生的聲音,胡一海不敢置信的驚呼了一聲,“這就好了?我還沒感覺到疼呢!”
“只是取血樣,如果你的血型和病患一樣,我會再取,到時候就不止是取這一點點血了!”顧長生一邊說著一邊將針管中的血滴入檀女的血樣和血清分離劑中。
“小雷子,標記好!”顧長生對著身后的董雷吩咐一聲,轉手將針管投入烈酒中消毒取出擦干,又開始新一輪的采集血樣。
一個一個的醫者和壯丁接連的上前,顧長生心無旁騖的忙活著手中的事情。
董雷身后的碗越擺越多,及至編了號的碗擺了幾排。
“這就是獻血嗎?不是說血沒了會死人嗎?我怎么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就是啊,就稍微疼了那么一下,還沒蚊子蟄了疼呢!”
“難道長生娘子這個方法真的可行?我們的血真的能夠給病患續命?”
“沒聽長生娘子說嗎,要配型!要配型成功才能用!”
“不知道抽的多了會不會死啊……”
“瞎操心!長生娘子不是在這?她可是神醫,她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死嗎?”
“也是哈……”
抽完血樣的人一個個激動的站在一旁竊竊私語,這可是抽血啊!他們抽了血還沒事!
如果長生娘子說的方法可行,那往后就在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人了!
這簡直……簡直是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娘子,胡一海父子的血都融合了!”
“娘子,劉大夫的血也融了!”
“娘子,徐家管家的血也融了!”
董雷一邊仔細的看著眼前一排排碗中血樣的變化,一邊及時的匯報。
“董雷,此事可非同兒戲,你一個看錯,那檀女的命可就沒了!一定要確定兩血相融才行!”顧長生一邊繼續采集血樣,一邊回頭叮囑。
“娘子放心,你剛才教我的我記下了!”董雷堅定的點了點頭,求助的看向身旁的嚴亭。
嚴亭一直跟在她身邊,應該會幫她長長眼的吧?
嚴亭見此,點頭以對!
“血樣相融者,到那邊站成一排,盡量多喝些生理鹽水,我們馬上取血!”顧長生沉聲吩咐道。
“是!”一眾醫者紛紛答道。
取血樣沒有什么不適,現在他們倒不那么懼怕了!
一種新事物,若想被眾人接受,首先要讓他們克服對未知的恐懼。
現在他們已經不怕長生娘子手中的針管了……
相反的,他們覺得,他們今日的舉動,可能會載入史冊,可能會流芳千古!
換血救人,以血續命啊!這若是真行得通,怕是整個醫藥界,都要再顫抖一番了!
這樣的壯舉,他們竟然是參與其中之人!
生命威脅不在,他們一想到這個,胸口就猛烈的跳動!
血樣收集完畢,顧長生猶不放心的又將溶血情況檢查了一遍,才開始了取血。
這次不僅僅是針管!
針管之后,還連著一個羊皮縫制的皮囊!
不是顧長生杞人憂天,這些東西都是她在百里山腳下的時候研制出來的,為的就是怕有朝一日會用得上。
沒想到,她的防患于未然,倒真是派上了用場!
“不用盆子接啊!就這么一個小皮囊,不怕不怕!長生娘子,來吧!”胡一海牽著自家兒子第一個上前,豪氣萬千的道。
胡天冬也是一臉興奮,他雖然有些個小心思吧,可是對于行醫問藥的熱衷倒是實打實的。
能親身經歷這樣的事,對于年輕的他來說,簡直是太震驚了!
“放輕松!”顧長生再一次將胡一海的衣袖上挽,溫聲道。
“長生娘子,你放心大膽的抽,我不怕!”胡一海雙眼一閉,直接裝作看不到。
顧長生見此,不再遲疑,針尖準確無誤的插入了肘前靜脈。
一縷鮮紅很快就順著皮管流入了皮囊……
四周突然陷入了詭異的沉寂,眾人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的看著那皮管中流動的血液,心中忐忑非常……
這可不是長生娘子剛才抽的那么一點點,而是好多啊,直接用流的啊……
不會死人吧?
顧長生見抽出的血量差不多有三百毫升了,便手腳麻利的上前,用浸了酒精的棉花團按住針尖,迅速的將針管拔了出來。
“胡行首,好了,下一位!”
“好了?”胡一海不敢置信的睜開了眼,驚疑不定的問道,“這就好了?”
顧長生見此點了點頭,努了努嘴示意,“好了,你按住針尖傷口一會兒,以防它再出血。”
“天爺,我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啊!”胡一海驚呼一聲,激動的就要站了起來。
顧長生一個阻止不及,胡一海又重新坐了下來,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顧長生見此,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弧度,“還未來得及提醒你,剛抽血完,不要劇烈起臥,會頭暈!”
胡一海聞言臉色一白。
“吃點兒大棗,喝點兒雞湯,你若是得閑就給自己開點兒補血的藥,左右兩三天就跟平常一樣了!”顧長生不給他開口問的機會,直接道,“胡天冬,把你父親拽起來,到你了!”
“哎!”胡天冬聞言,倍兒激動的一把將他家父親撈了起來,自己霸占了顧長生面前的座位,還很自覺的將衣袖擼的老高。
“看到了沒,抽了那么一皮囊,老夫就是有點兒頭暈,就跟餓了兩天沒吃飯差不多,你們別怕,真的死不了人!”胡一海一邊顯擺的抬了抬自己的胳膊,一邊游說道。
“果然無礙!當真無礙!看來長生娘子所言不虛啊!”
“那還能有假?長生娘子可是神醫呢!”
“咱們自己把袖子擼好吧,免得耽誤長生娘子的時間!”
“是了是了!”
這史無前例的獻血壯舉,他們參與了!這是三生之幸!
顧長生看著眼前坐下離開的人,眸底劃過一抹感動。
不論哪個時代,都不乏有人,對自己的事業抱有無比的熱忱……
直到這一刻,顧長生突然覺得,她將制藥之法,將藥方捐出去,都有了價值!
直到差不多夠應付手術用的鮮血,顧長生才停止了繼續采集。
“你們先在這里候著,待手術后我再來抽血!”
“長生娘子放心,就算你趕我們走,我們也不會走的!”
眾人紛紛點頭附議。
“如此,準備一下,你們可以在帳篷外遠觀,嚴亭董雷,給我進去,準備手術事宜!”顧長生一邊說著,一邊抱著猶溫熱的皮囊站起身,“我要進行開胸腔手術!”
一眾醫者聞言,紛紛躬身站立,一臉肅穆的望向她。
顧長生一臉堅定的點了點頭,轉身往帳篷走去。
臨進帳篷之時,顧長生驀然轉頭,往那熟悉的氣息來處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