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粉墨登場
李祈正終于來到了皇宮前面,他遙遙看到一個白‘色’身影,鍥而不舍地揮舞雙臂,袖子滑落到了她的肘間,‘露’出細長的小臂,幾乎和鼓捶一樣粗細,使得她的動作越發的觸目驚心。
周遭已經被金甲衛士們持戟團團圍住,李祈正環視左右,意外的發現了晉王的身影,他策馬過去,兄弟二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陸陸續續地趕來不少王公大臣,人人看到那身影俱是一驚,只是顧盼雖然在貴‘婦’之中偶有‘露’面,這些朝廷重臣卻是沒見過她的,一個個疑‘惑’地互相觀望,見竟然無人識得敲鼓的‘女’子,群臣開始了竊竊‘私’語。
晉王依然注視著顧盼,口中低聲對李祈正道:“我叫三部六司的人把她帶下去吧?然后隨便尋個人來把她替代了就是了。”
李祈正一眨不眨地盯著顧盼,緩緩搖頭,長嘆一聲道:“都已經做到如此地步了,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了,還是等父皇發話吧。”
眾目睽睽之下,震天鼓后面的宮‘門’吱嘎一聲,兩扇大‘門’同時向兩邊滑去,‘門’里一對金甲衛士大步而出,行走間,身上的鎧甲發出了鏗鏘的聲音,在低沉的鼓聲里生生添了一股肅殺之氣。
張公公手提拂塵,急急地在金甲衛士中跑過,一路行到了鼓前,看著上面的顧盼,尖細的嗓子像是錐子一樣劃破了連綿的鼓聲:“傳吾皇口諭,著六部及大理寺共同組建聯合審判席,查明擂鼓人有何冤屈,欽賜。”
圍觀的大臣之中,立刻有數名衣冠楚楚的官員越眾而出,伏倒在地,當先一人留了三寸美髯,生的一對細長鳳眼,戴了正一品的官帽,卻是大理寺監政,他口呼萬歲,代了群臣接了這道圣旨。
顧盼的雙臂早已經酸麻,聞言垂下雙臂,歡喜之‘色’卻浮上了她的臉頰,兩個金甲衛士上前,本要一人挾制她的一邊,顧盼正‘色’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我自己會走。”
兩個衛士對望一眼,一起退了一步,不知這擂鼓‘女’子出于何種目的,她敢于直面生死的勇氣都讓人欽佩。
顧盼轉過身來,圍觀的群臣們終于看清楚了她的樣子,她一身純白里衣,袖子衣襟隨風輕舞,赤luo的腳丫一步步的走下鼓臺,恍然間,仿佛仙子步下了天階。
顧盼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掃了一圈,一眼看到騎著棗紅‘色’駿馬的李祈正,二人視線隔空相撞,顧盼一怔,隨后臉上綻放了一個得償所愿的笑容,對著他輕輕點了一下頭。
李祈正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只有他自己知道,她那看透生死的笑容像是一把毒箭,瞬間擊穿了他的心臟,他的手死死握住韁繩,幾乎要摔下馬去。
看著顧盼的身影遠去,李祈正死死咬住牙關,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沖上前,把她從那兩個衛士手中奪過來的沖動。
李祈正策馬向后,瑜貴妃雖然去世,庇護顧盼的圣旨希望還有用,無論顧盼仰仗的是什么,希望至少滾釘板這一關,可以略過去。
李祈正帶著那一道冊封顧盼為妙華元君的圣旨,匆匆到了皇宮前,他請張公公代為通傳,說是要見父皇一面,卻被無情地拒絕了,張公公婉言道:“圣上說,此乃祖制,萬萬不可廢,若是開此先例,日后豈非很多無聊人士都會來敲響震天鼓?天朝重臣們難道一天到晚都要處理此等瑣事?”
李祈正心中劇痛,他顧不得此時身在皇上寢宮之前,大吼道:“怎么會是瑣事,那是堂堂的齊王妃,若是她殞命于此,難道天朝的顏面就不會掃地嗎?”
張公公半耷拉著眼皮,看著腳下地磚,有氣無力地道:“皇上叫奴才轉告王爺,顧家已倒,王爺可以再納新妃,京中待嫁‘女’子任由王爺挑選。”
李祈正如墜冰窟,他渾身發冷,不敢置信地看著張公公,雖然他早知道,顧盼嫁給自己,是父皇拉攏顧家的一著好棋,卻也萬萬沒有料到,顧家父子一旦出事,皇上會毫不留情地拋棄顧盼這個棋子,天家就是如此無情嗎?
李祈正心中殘存的父子情分一點點退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巍峨的帝皇寢宮,君臣父子,帝皇家中,只有君臣,沒有父子。
顧盼被帶到了一間雅室之中,有人奉上了熱茶點心,請她稍候,顧盼此時心中充滿了喜悅,絲毫不畏懼即將到來的酷刑,她素手拈起了一塊糕點,細細的品著,這面食粗糙,吃在口中牙磣無比,她似乎毫無所覺,嚼咽了之后吞下喉嚨。
她此時要做的,就是在滾了釘板后依然活著,能讓她把申訴說出,就是勝利了,她必須保證自己的體力,顧盼‘精’妙的算計著,務使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大理寺監政會請六部尚書一起坐到了大堂之上,六個人兩邊分別做了三位,大理寺監政卻是主審。
他環視左右,撫‘摸’了下自己頜下的胡須,朗聲道:“擂鼓‘女’子的身份已經查明,乃是齊王正妃,諸位有何看法?”
六部主官面面相覷,他們雖然猜測這擂鼓‘女’子身份不凡,卻也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齊王正妃,在天朝最尊貴的‘女’子中,可以名列前十。
六人在官場之中打滾多年,俱都修煉成‘精’,一個個沉默不語,若是言錯,得罪了齊王可就不妙了。
大理寺監政心中暗罵,這些老狐貍,他咳了一聲,看向坐在他左手邊白發蒼蒼的老者,卻是禮部尚書余大人:“余大人,您看要如何審理?”
余大人皺皺巴巴的老臉上的褶皺迅速向中部集中,他苦著一張菊‘花’臉道:“既然以汪大人為主審,請汪大人做主便是。”
他身邊的同僚連聲稱是,這種屎盆子,一個人背就是了。
大理寺監政汪大人恨得牙癢癢的,他正要開口,卻聽得大堂‘門’口傳來一陣大笑,齊王李祈正大步行了進來,他目光炯炯地掃視了一圈朝中的幾位重臣,擲地有聲地道:“本王前來觀審,諸位沒有意見吧?”
汪大人等人趕緊站了起來,抱拳行禮,李祈正一派傲然,對于這些臣子,就要如此才能讓他們畏懼,等下也好說話。
汪大人叫衙役又搬了把椅子放到自己身旁,心中也暗自嘀咕,這齊王妃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舉動,看齊王這般維護的模樣,應當與齊王無關吧?
他旋即想到,齊王妃的出身,又困‘惑’地搖頭否定了,顧家已經倒下,就算和顧家有關,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今日韋侯爺亦是在場,卻只看了一眼便離去了,可見和韋家的關系似乎也不大。
汪大人又如何能想得到,顧盼手里握住的,是關于太子妃的隱秘,足足可以讓天朝的朝堂地動山搖的天大秘密。
汪大人察覺一道視線從左側‘射’來,他回頭看了一眼李祈正,謹慎地問道:“殿下,您看等下如何審理?”
李祈正瞬間想起了皇上的那一道口諭,顧盼的釘板只怕是避不過去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使她少受些痛苦了。
李祈正面無表情地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汪大人才是本案主審,本王只是前來旁聽罷了。”
汪大人從李祈正‘陰’森森的口氣里聽出了一絲不善,他額上冷汗簌簌落下,就連胡子上也掛了數滴汗水,看著倒像是口涎一般,讓他失了不少官威。
身為大理寺監政,此時當如何處置,他自然心中有數,按照祖制,伸冤者在申訴之前要滾過一次釘板的,只是現在齊王就在他身邊,他又如何能說出口,叫齊王妃去滾那釘板?
汪大人躊躇間,師爺從后堂轉出,湊到他耳邊低語兩句,汪大人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旁邊的齊王漫不經心地問道:“汪大人這是怎么了?”
汪大人從袖中‘摸’出一方白帕,狠狠擦了兩把額頭上的汗水,尷尬地道:“沒事,沒事。”
沒有事情才有鬼了,方才師爺傳話,說夫人那里來了一位貴客,太子眼前最紅的柳夫人,據說太子已經奏請內廷,要封這位柳夫人為側妃了。
柳夫人隱隱暗示,她和齊王妃‘交’情匪淺,請汪大人斟酌行事。
來自齊王和太子兩面的壓力,汪大人覺得有些頂不住了。
他端起茶盞,雙手顫顫悠悠,聽得茶杯和杯蓋一陣清脆的碰撞之聲,身遭的六位大人眼觀鼻,鼻觀心,對汪大人的失態視而不見,這時候,誰要是出聲誰就是傻瓜。
汪大人見時辰不早,已經無法再拖延下去,輕咳一聲,正要開口,‘門’口傳來了師爺點頭哈腰的陪笑聲:“晉王殿下,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汪大人抬起頭,看見晉王‘唇’角含笑,對著自己點了點頭,溫和地道:“本王閑來無事,也來湊個熱鬧。”
汪大人無法,只得叫衙役在自己另外一側又搬了把椅子給他,晉王坐下后,對著李祈正點了點頭,李祈正臉上流‘露’出了明顯的感‘激’之意,晉王暗忖,過來走一下過場,果然是正確的選擇,一下就把老七收買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