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琳娜.斯福爾扎坐在大廳里,主樓的上半部分已經傾塌,陽光照亮了地面的殘磚瓦礫,她遍體灰塵,傷痕累累,只有一雙眼睛亮得可怕。
第一個法國雇傭兵沖了進來,他看見卡特琳娜,辨認出了她的身份,正要轉頭與身后的同伴說些什么,卡特琳娜已經從座位上跳起來,一手持著一柄匕首,另外一只手握著一柄破甲細劍。他和他的同伴不由得一邊大喊,一邊聚攏上來,只是這時候,他們依然沒能重視這只母老虎的爪牙利齒,他們不曉得,即便這個敵人還穿著裙子,她的果決與殘忍也遠遠超過了他們——她揮舞著武器的時候就像是其他女人拈起縫衣針,她使用它們的時間也要比后者縫衣繡花的時間更多,技巧也更為嫻熟——一照面,它就貫穿了一個人的喉嚨,當其他人在憤怒中撲上來的時候,她就像舞蹈一般,旋轉腳跟,轉動身體,抽出細劍,細長的劍身尤帶著前一個犧牲者的血,在空中呼嘯著,抽打在一個法國雇傭兵的臉上,他慘嚎一聲,丟下武器,按住不住涌出鮮血的眼眶,卡特琳娜沒有絲毫憐憫地上前,匕首刺入他的胸膛。
兩條性命的終結不過在一眨眼間,另外兩個雇傭兵不由得露出了畏懼的神色,尤其是看見卡特琳娜將匕首上的血擦在臉上的時候,美艷又血腥的模樣讓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女巫。
這時候,從門外傳來了鼓掌聲。
伊夫.阿列格雷將雙手放在腰上,大模大樣地走了進來,與普通的士兵不同,這位有著豐富戰斗經驗的雇傭兵一看見卡特琳娜,就知道她已是強弩之末,不過在勉力掙扎罷了,他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向著卡特琳娜大踏步地走去。
卡特琳娜提起匕首,嘶地一聲撕下了自己的半幅裙子,露出修長的小腿,強健的膝蓋與堅實的大腿,這讓伊夫無法控制地露出了渴望的神情,與初出茅廬的男孩不同,像是他這樣強壯的男人,像是卡特琳娜這樣熟透了的果實才是他們的心頭好。
他們對彼此心知肚明,都沒有說話,半毀的大廳里只有刀劍撞擊的聲音,與沉重的喘息聲,但就如伊夫所推測的,卡特琳娜之前就已經受了傷,更有好幾天沒能好好休息,他的寬短劍與彎刀只管往她動作遲緩的左臂去,沒幾下就擊落了她的匕首,當她的細劍刺向他的胸膛時,雇傭兵們的隊長側身抬臂,用自己的手盾卡住并且折斷了卡特琳娜最后的武器。
他隨即一腳踢在了弗利女領主的肚子上,把她踢到在地,然后給了她幾拳,都打在臉上,打得她暈頭轉向,又俯身在她身上摸了摸,抽出一柄精巧的鏤花小刀,他將小刀放到自己懷里,踩住卡特琳娜的脊背,解開她的腰帶,把她的雙手捆綁在背后。
當他拽著卡特琳娜的頭發,將自己的戰利品拽起來,抗在肩膀上的時候,凱撒.博爾吉亞也志滿意得地走了進來。
凱撒的目光讓伊夫感到不妙,果然,凱撒問道:“這是卡特琳娜嗎?”
伊夫勉強地點了點頭。
“把她送到我的臥房里去。”凱撒說:“今晚我就要審問她。”
伊夫一動不動:“這是我的戰利品,大人,您說過,戰利品歸繳獲他的人所有。”
凱撒確實在弗利城堡陷落前說過這樣的話,來驅動這些法國人為自己賣命,但……他的視線無法控制地落在了那雙暴露在空氣中的白皙大腿上,他的目光往下落去,被伊夫的身體遮掩著,卡特琳娜只露出了小半張臉,因為之前剛被伊夫毆打過,卡特琳娜的嘴角流出了血,她被倒掛著,血又從唇邊流進了嘴里,這種顏色比任何一種胭脂都要來得令人血熱,火炮與戰斗帶來的亢奮情緒在這樣的催化下,不免到達了頂峰,更不用說,在凌亂的散發后面,這個女人露出的一個輕蔑無比的笑容。
仿佛,不,就是在嘲弄他。嘲弄他竟然還不如一個法國的雇傭兵。
“我是你的統帥。”他傲慢地說,“把她給我。”
他沒有留給伊夫太多考慮的時間,徑直走了過去,將手插入卡特琳娜的大腿與伊夫的身體間——伊夫的手臂僵硬著無法動彈。
伊夫.阿列格雷是法國雇傭兵的隊長,在法國人與博爾吉亞的聯軍中,他自認與凱撒.博爾吉亞有著同等的地位,不過在路易十二的提醒下,他還是對這位教皇的私生子保有著一些表面上的敬意,這也是為什么,在伊莫拉,他將維斯孔蒂家的女兒送到了凱撒的臥房里。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認為,他也應該獲得來自于博爾吉亞的善意——他之前已經放棄了維斯孔蒂的女兒,那么,卡特琳娜就應當歸他所有,而且,凱撒承諾過,個人的戰利品應該歸屬個人所有,卡特琳娜是伊夫俘獲的,她應該是伊夫的。
伊夫,以及其他法國雇傭兵的臉上浮現出了怒色,而瑞士雇傭兵們則不安地交換著眼神。
這都不是凱撒會在乎的,他抓著卡特琳娜的腿,手指陷入肌肉,直到這個傲慢的女人發出半是痛苦半是誘惑的呻吟聲。
夜風激蕩,卡特琳娜緊緊地抱著埃奇奧的腰,手指摩挲著銀腰扣上的花紋,心中暢快無比,幾乎就要哈哈大笑起來。
“球!真想看看凱撒.博爾吉亞此時的臉!”她大聲叫道。
“你要是真那么想,”埃奇奧同樣大聲回答說:“我把你送回去如何?”
卡特琳娜立刻縮回手,在埃奇奧軟弱的肋下扭了一把,埃奇奧喊了一聲,刺客大師也沒那可能消受得了弗利母老虎的手勁——他發誓自己絕對受傷了。
“我們去哪?”
“去普拉拖。”埃奇奧說:“那里距離佛羅倫薩很近,康斯特娜.美第奇會照顧你,還有比安卡,和她的丈夫。”
卡特琳娜沉默了一會:“還是佛羅倫薩吧,說起美第奇,我也認識一個。”
雖然卡特琳娜不想去見比安卡,但她到了佛羅倫薩后,比安卡來見她了。
“我的弟弟妹妹們呢?”
這是比安卡見到母親后問的第一句話。
“你妹妹被我親手絞死了,她出賣了弗利。”卡特琳娜干巴巴地說:“其他的,里阿里奧歸了里阿里奧,有父親的歸了他們的父親。”
比安卡在她面前坐下,從袖子里抽出了一張匯票:“這是您的,我還給您。”
卡特琳娜拿過來一看,不屑地笑了笑:“我還沒可憐到要讓女兒來施舍我。”
“不是施舍,”比安卡冷冷地說:“也不是給您生活用的,您還想要奪回弗利吧,五萬金弗羅林還是能派上一些用場的。”
說完,她就起身離開了,沒有一絲眷戀。
“我還以為您會責怪我呢。”朱利奧.美第奇聲音柔軟地說,一邊為自己的武技導師送上一杯熱葡萄酒。
“你怎么會那么認為?”埃奇奧說:“你提醒了我,而我也已經警告了她,”他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不過卡特琳娜就是這樣的人,她比男人還要固執,比女人還要暴躁,比魔鬼還要冷酷,我也拿她無可奈何。”
“嗯,譬如說,正是我改良了那些火炮?”
“這個你最好別讓她知道,但即便她知道了,”埃奇奧握住杯子:“她也不會太生氣,因為她很清楚,即便沒有火炮,弗利也只是多支持一段時間而已。”
“是啊,這是博爾吉亞家族達成野心的第一步,”朱利奧說:“凱撒.博爾吉亞一定是要獲得勝利的。”
“說到這里,”埃奇奧問道:“我能知道,你為什么……要繼續支持博爾吉亞?”
“因為,”朱利奧回到桌前,在埃奇奧無奈的眼神里為自己倒了一杯牛奶:“雖然我與博爾吉亞……彼此忌憚、仇恨,但我對他們的野心還是相當認可的。”
“這可真讓我有點吃驚了。”埃奇奧放下杯子。“可以讓我知道下嗎?“
“可以。”朱利奧說:“——統一意大利。”
“哦……”埃奇奧放下心,然后他不甘示弱地道:“我們也是,朱利奧,我們也是。”
朱利奧大笑:“不,我從未懷疑過你們對于自由與和平的追求,我知道,這正是我們共同的意愿。”
“你們和我們,千萬別算上博爾吉亞,”埃奇奧做了一個鬼臉:“別告訴我你想讓博爾吉亞達成他們的野心。”
“怎么會!?”朱利奧搖搖頭:“不過我想,你也未必會支持我想要做的事情。”
“你不說,怎么知道我不會支持呢?”埃奇奧和善地問道,他相信這個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埃奇奧,”朱利奧說:“你知道,皮克羅米尼樞機是我的導師,而他因為擅長醫術而被人們稱之為‘男巫’。我是他的學生,對醫術當然也有一定的了解與掌握。”
“是的,”埃奇奧說:“這我再清楚不過了。”
“您看,有一種病人,也許您也見到過,他有時候受了傷,又在骯臟的水里浸過,或是用不凈的手和東西碰過,毒就從外面侵入到里面,有時候,外面因為裹了繃帶,敷了藥的關系,就會結痂收口,但里面卻還在流膿,等到病人發熱了,沒人能找到原因,即便找到了,也需要將外面的痂殼掀開,扯開傷口,才能將里面的毒清洗出來。”朱利奧做了一個手勢:“但將看似復原的傷口撕開,不但痛苦,而且必然鮮血淋漓,看上去,反像是帶來了更大的痛苦。”
“而且,你要知道,”朱利奧嚴肅地說:“那些被剝下來的痂殼,是不會被重新放回到傷口上的。”
埃奇奧露出一個苦笑。
“所以你讓博爾吉亞來做這件事情。”埃奇奧深深地吸了口氣:“那么之后呢,誰來做這個醫生?”
“我的代理人。”
埃奇奧閉上眼睛。
“我曾經在古代的文書上,看到有這么一個國家,國土遼闊,資源豐富,人口眾多,”朱利奧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在他耳邊響起,“但很不幸,在一段時間里,它被無數諸侯分割——雖然他們都有著自己的士兵,但埃奇奧,當一柄利劍被敲得粉碎的時候,即便碎片再鋒利,又能對敵人造成什么傷害呢,于是,它的敵人們乘隙而入,不斷地鯨吞蠶食,甚至有兩個敵對的國家,在它的領土上相互征伐,以至于焦土千里,餓殍無數……直到……直到一個強有力的人站了起來,設法爭取、同化、虛弱甚至于弭滅了那些諸侯,再次統一了那個國家,它才得以將那些盤旋在頭頂的禿鷲,尾隨在身后的鬣狗逐走。”
“那他可真是一個好國王。”埃奇奧由衷地稱贊道。
“他不是一個國王。”朱利奧說:“但他確實比任何一個國王都要來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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