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哪位姐妹能聽到?水色在此有禮了……”
淡淡的靈力化作圈圈漣漪,在堆滿龍魚之骨的瑤池蕩漾開來。
幾息過后,除了水色自己那句“有禮了”仍在回蕩,瑤池內再無其他聲音。
走到水色身旁,以“魚臨淵”那修長的右手,摸了摸水色的頭。
“若當真這樣簡單就能得到回應,豈會有如此多龍魚埋骨在此……何況,此處仍有天妃‘鎮守’!”
將右手從水色頭頂收回,略有深意地看向一襲紅裙的魚妃。
墨晴游到魚妃身側,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天妃終其一生不能離開天池的原因居然如此。
看似替天衛道的舉動,不過是在這樣一座囚牢之中,防著“魚”,守著“水”,囚禁著自己……
而天尊曾對魚妃說過的那句話,如今看來更像一句充滿欺騙的“笑話”。
天有魚時,妃可自由?
魚妃以錦鯉之身,當著水色和的面,又一次感受到“天”的冷漠。
“如果我說,其實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些,你們信么?”
作為一名自幼愛魚的天妃,魚妃說出這句話時滿心愧疚。
她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平息“魚”的怒火。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緩解心里的難過。
原來。
正是因為她滿含期許地“守候”在瑤池,才致使無數年來都見不到“魚”。
瞬間,一個又一個荒唐的念頭,沖擊著魚妃的心海。
水色感受到魚妃這條錦鯉身上傳來的波動,眸若含光地說了句“水色相信姐姐”。
這時。
仰頭看著高聳的水壁,視線透過池水落在先前那些魚符上。
“還是先把魚符收起來吧!九州崩壞之時,是你和他合力將九塊陸地送入魚符中,如今還不是安放的時候。”
面對著那一頭玉銀長發,水色無聲地點了點頭,心底浮現的,卻是魚臨淵曾經不止一次說過的話。
“救人還是你來吧,魚不擅長……”
心中一酸,眼底不自覺地一濕。水色飛快掐訣,劍指上的靈光穿水而過。
漂浮在瑤池水面的千萬顆魚中,只有八顆散發出白玉般的光澤,依次朝著水色飛來。
水色的眉頭微微皺起,心念化水籠罩整個瑤池,重新確認一番后,忙不迭地說道。
“少了一個!而且是慕莊所在的神州大地……”
“命數啊……當真是造化弄魚!看樣子正如慕塵風所料,慕家之人中早有順應天意者存在。”
說得云淡風輕,似乎根本不把這些放在心上。
墨晴雖然一知半解,但見八枚魚符像明珠一樣飛到水色面前,她忽然想起先前那幾個凡人所言。
“那個……我跟姐姐初次嘗試魂魚訣時,就遇到幾個自稱‘魚修’的凡人。
依他們所言,是奉天尊之命,在此監視凡人!”
聞言。
一言不發。魚妃黯然低頭。
唯獨水色心底寒意再起,冰藍色的長裙上,靈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成冰霜。
“人心吶,還是那樣不值得他憐憫!既然如此不知好歹,不分善惡,留著還有何用……”
水色五指成抓,寒氣在身邊凝結成冰錐,怒視著另外八枚魚符。
她知道,眼前的魚符內還存在著神州之外的另外“八州”,以及曾經的“九州遺民”。
此時此刻。
就算水色自己不記得是否真得救過這些凡人,也忍不住心生厭惡。
龍魚滌不凈的“惡”,倒不如讓她親手毀滅。
正當她要下手之時,忽然轉過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莫要忘了,你是水,是弱水,是上善之水……”
“那又如何?無魚之水不如死水,倒不如在遇到真正的麻煩之前,將這些后患統統抹去!”
“你就不怕他會心疼?”
“那在弱水和凡人之間選其一,魚又該心疼誰?”
一時語塞。
這樣的問題終究分量太重。對魚而言,凡人又怎么能和“水”相提并論。
可他作為,總是隱瞞的太多,能說的太少。
須彌之間,似已下定決心。腥紅眸光不再閃動,而是努力學著“魚臨淵”生前的樣子,凝望著水色的雙眸。
幾番張嘴之后,才緩緩擠出幾個字。
“奉魚之年!”
水色的眉毛一陣跳動,她聽不出是否在對自己撒謊,但對這樣只會出現在夢里的字眼,深感不喜。
聽上去,更像是對那個魚水同在的夢,的一種褻瀆。
“奉魚可活?他們是可以沒心沒肺地活下去,那魚呢?魚呢?你告訴我……魚呢?”
水色一連重復了很多遍,說到最后有些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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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濃濃的思念,竟讓不懂“情愛”的魚妃,感到心口一緊。
如若被似有似無的窒息感傳染……
見水色稍稍平靜一些,抓著水色的手才慢慢放開。
“你忘了見到慕塵風的時候,我們是在哪里了么?”
“他生前身為魚主,有不得不做之事!大是大非面前,他必須像男人一樣。可面對大善大惡,他又必須做一條真正的龍魚。只有這樣,他才能稱為弱水之魚,配得上弱水!”
“可是……”
“可是他終究不在了么?”
“嗯。”
“他曾經用自己的命,換你和天下人活!難道如今,水主就不能和天下人,繼續替他活著?”
這一次。
輪到水色陷入沉默。
的確魚和水,不能像凡人那般“兒女情長”。
可當天下沒有“魚”,只剩水和凡人的時候,她又該向誰吐露,心中抑制不住地喜歡。
情不知所漣,漪往而深。
越是在無法見到魚的時候,水才會越清澈。越清澈,也就越發顯得空靈。
那種曾經擁有而此刻缺失的美,令水色頓時心軟。
再次看向那八枚魚符時,竟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
既然魚符也是“魚”所留,何不像曾經收集的氣泡一樣,悉心呵護?
就在水色伸手去抓魚符的同時,此前給她的妃色魚符,突兀地出現在她身前,并且光芒越發明亮。
加上“神州”所在的那一枚魚符,恰好是象征“天干之數”的十顆。
臉上浮現一抹笑意,似乎終于松了口氣。
他不會告訴水色,只有魚臨淵曾救下的凡人活著,的“夢”才會繼續存續。
“其他的還是以后再說,當務之急,仍是要讓這世間有源頭活水!”
魚妃以錦鯉之身游到身前,似已做好覺悟。
略表敬意,繼續說道。
“有勞魚妃忍耐片刻!至于水主,不需要顧及其他,只管動情就好。”
“動情?”
“就是想他……只有這樣,被封印的弱水才能被喚醒!”
水色不再多言,閉上眼睛重溫著記憶里,屬于她和魚臨淵的每一個畫面。
與此同時。
那些靜靜躺在瑤池池底的龍魚之骨,齊齊抖動,化作無數熒光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