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油問道:“你娘呢?”
石薇在杭州下船后急著回京看孩子,先于自己出發,結果自己被烏臺急召,動用了快銀船,抵京的時間應該比她更快。
等石薇趕到京師的時候,御史們的“倒蘇行動”應該剛好發展到最高峰,可石薇那暴脾氣竟然能忍得住不闖烏臺,背后絕對是有高人在指點。
扁罐趕緊起身,雙手拉蘇油起來:“娘和弟弟,還有八公,大家都在等你。”
蘇油從地上爬起來,想抱著扁罐走一段,嘗試了一下發現抱不動:“你都這么沉了啊?那就走吧!”
父子倆拉著手,平正盛在后邊,一起朝著莊子走去。
很多人已經擁出大門來迎接了。
八公穿著絲綿芯子布面襖子,老人家精神矍鑠得很,石薇抱著小漏勺,旁邊是蘇轍二十七娘等一干親人。
八公看著蘇油的樣子,就對石薇說道:“爺們兒就這樣子才顯筋骨,明潤在外路辛苦辛苦是對的,之前跟個白乎乎的軟面饅頭一樣,不好看,連扁罐都不如。”
這話蘇油已經聽得見了:“八公,我回來了,你就從來不當面夸我。”
八公哈哈笑道:“放心,我背后也從來不夸你。”
石薇抿嘴笑道:“八公最惦記的就是你了,回來后都聽他天天念叨。”
八公背轉手往回走:“趕緊進門,我念叨他是埋怨他給我找事情,從南邊搞那么多蘭花回來,不能吃不能喝的,沒白菜蘿卜好。”
蘇油笑道:“哎喲八公你太冤枉人了,一棵蘭花一畝地的白菜蘿卜都換不來的好吧?”
八公年紀大了,蘇油擔心老人家體力不濟,便從南邊給他弄了不少好蘭花回來。
用煤渣絆黏土燒成蘭盆,裝上發酵熟的松樹皮,松針,腐殖土,一盆花的重量很輕,老人家伺候起來不吃力,又能滿足八公喜愛種植的需要。
不過看八公這架勢,卻是蘭花也養,農活可也沒拉下,蘇油的目的并沒有達到。
石薇笑著對蘇油說道:“小油哥哥放心,八公身體康健著呢。”
蘇油這才伸手要去抱小漏勺:“小漏勺來爹爹抱,可憐的兩歲多了還沒見過爹爹呢。”
小漏勺將小身子一扭,小臉扎進石薇懷里不出來,一點面子都不給蘇油。
石薇說道:“走吧,正好開飯,小漏勺還不習慣和你相處。”
蘇油樂了:“沒關系,一會兒就熟了。”
蘇轍心頭搬走了一塊大石,尉氏空氣好,有溫泉,現在精神好了很多:“小幺叔料理出的這處世外桃源,真是讓人羨慕啊。”
蘇油說道:“其實蘊州更好,不過如今那里人人還視作貶謫,聽說還有收到朝廷任命后辭官不就的,真是沒天理了。”
小扁罐拉著蘇油的袍子邊:“蘊州有大海螺,有海豚,爹爹什么時候帶我去玩?”
“呃……”蘇油愣了一下:“一時怕是去不了了,不過等扁罐長大了,學會駕駛帆船,可以自己駕著船去。”
扁罐問道:“那我可以坐蒸汽船去嗎?景潤姑爺不讓我們上那個嗚嗚嗚的蒸汽船玩。”
蒸汽船先前在金明池做實驗,今年金明池水戲大閱的時候,趙頊一時興起,讓蒸汽船表演了一把,結果搞得金明池烏煙瘴氣,效果不咋地,唯一厲害的就是汽笛聲音那叫一個響,把妙法院女兵們馬都驚了,還有螺旋槳翻起的底泥把湖水搞黑了一片,讓遼國使臣大笑不跌,鬧成了個國際笑話。
趙頊臉色鐵青,將蒸汽船發配去了兩浙路,那邊有的是大湖水網,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去!別在朕面前丟人現眼了!
但是趙頊覺得不好玩的東西,不代表別人也覺得不好玩,比如……小孩子們。
蘇油只好顧左右而言它:“啊?呵呵,蒸汽船可能也得過一陣了,不過過兩天大船隊來了,爹爹就帶你們去看大船去,這次還給你們帶了好多好玩的東西。”
吃過晚飯,蘇油便被平正盛鬧著要去泡湯泉。
蘇家的湯泉池子是一個非常精巧的小庭院,除了湯池,還有個休憩區。
面積并不大,除了四個平方的池子,還有九個平方小院,但是是清一色的青石板鑲嵌,擺著一些喜溫喜水氣的植物——從眉山移來的小型竹子。
竹子在這個小空間里生長得青翠異常,在罕見到竹子的汴京城,算是一番獨特的景致。
現在還多了南海路過來的蘭花。
再加上玲瓏的巧石,竹下錯落的草坪,泉中自然形態又符合人體工學的躺位,還有藏在石板下的過濾和排水系統,以及各種方便小巧的設施,白天精巧的采光設計,晚上精致的照明設備……
蘇家人的格調,以及對物性的了解和利用,在這一處小湯泉池子就能得到體現。
這個池子趙頊也來過一次,差點都羨慕哭了,轉身就把張敦禮駙馬府那個玻璃瓷磚鑲嵌的暴發戶湯泉池子臭披了一頓。
你那都叫什么玩意兒你那叫?當朕喜歡在封樁庫里邊洗澡?
說起花費,蘇油這個池子相比駙馬府的那個,十分之一的資金都不到,但是雅致和舒適度,那就和資金成反比了。
于是權貴們又開始翻修自家的湯泉池子,這種富有藝術性的設計方案,成為了大家追捧的思路。
東西不一定要多貴,但是要雅致,體近自然,貴的,是心思。
扁罐也鬧著要來,于是三人在池子里邊瞎胡鬧。
在寒風中奔波被凍得酸僵的身體,在溫泉水里完全放松了下來,蘇油額頭上搭著一塊白毛巾,肚子上趴著練習打水的扁罐,嘆氣道:“舒坦啊……”
平正盛大睜著眼睛四處打量,明擺著要搞剽竊:“日本湯泉更多,等回去我也照著弄一個。”
蘇油半瞇著眼睛,暖水一泡睡意就來了:“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平正盛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覺得只靠蜻蜓切還是干不過厲鬼,加上天師道厭勝錢的加成,那也可能只能自保不能殺敵,心中不免有些虛怯:“要是小邵先生能和我一起去日本就好了。”
蘇油說道:“也不是不可以,邵子文一甲第七,現在在明州做著知縣。如今南海艦隊已然走向正軌,但是大宋兩個重要的海上商業伙伴,日本和高麗,有兩年沒有去了。”
“讓邵子文掛一個禮部職銜,去一趟兩國,商定通商事宜,我覺得是可以的。你幾年沒有回家了,由你陪同,是不是也算衣錦還鄉?”
平正盛大喜:“要是這樣,國主必定倒履相迎,而我平家絕對不用再怕他源家!”
日本和高麗,在蘇油心目中也非常重要,最起碼是一個大中華區。
這兩處地區對大宋的忠誠度蠻高的,不過高麗迫于遼國的壓力,一樣對其稱貢。
而日本天皇現在正在依靠平家積極籌備“倒源”行動,兩個國家,可以利用的外交手段非常多。
牽制遼國,高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被宋人控制在手里的東京港,作為支持高麗的后勤基地,也非常不錯。
接下來,就應該是籌建北洋水師的時候了。
這中間也要照顧到兩個國家的擔憂情緒,而邵伯溫出行的目的,就是忽悠它們踴躍加入到大中華圈子里邊來。
日本天皇當然也不是什么好鳥,政治家玩的就是平衡,這也是日本源平兩家爭斗百年的根源所在。
平家或許并不愿意僅僅成為天皇手里的工具,因此才大力招納張散為婿,并讓平家的下一代繼承人平正盛,像個跟班小狗一樣緊跟蘇油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