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二章惠明
這口座鐘,也是和蚨祥用來展示自己財力的工具,老王爺下了血本,請出四通商號總設計師石公親自設計監工完成。
如今四通的產品,對大宋形成了極大的沖擊。
比如鐘表,朝廷對于這玩意兒的禮制等級,還沒有頒布。
你在家中用個清涼傘,收藏鎧甲,勁弩,那就是大罪。
但是擺一個精美的座鐘,玩玩獵銃,朝廷竟然沒有什么相關規定來限制!
制度跟不上變化。
類似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瓷磚,瓷器,玻璃器皿,鏡子,輕便四輪馬車裝飾,各色新式珠寶如南紅,翡翠,碧璽……
還有香料。
于是大宋的奢侈品加工業一下子興盛了起來,商賈們恨不得給自己是個手指上全套上寶石戒指,恨不得在自己的幞頭翅膀上都掛上珠寶,每天將自己熏得香噴噴的。
錦緞雖然不能穿,但是一樣可以從很多地方,展示自己是多么的有錢。
三月京中有個商賈,給自己家的大門用了南海來的紅木,再打上了一層清漆!
這還得了,于是被眼熱的同行告發了。
告發的理由,乃是出于《周官》、《禮記》、和大宋法典的條文。
九命之錫里邊,有一項就是朱戶,普通人家用了,就是嚴重的逾制。
官司打到開封府,商賈卻不認罪,還大喊冤枉。
呂公著翻閱典籍之后,發現從古到今,“朱戶”的意思都是“朱丹其門”。
也就是說,用朱砂調制的漆料涂抹門戶,才是九錫當中“朱戶”的準確定義。
而這個商賈利用的乃是木料的原色,并沒有涂抹朱砂漆,那兩道門的顏色,和朱砂的正紅色也有區別。
所以這只能算是鉆了朝廷制度的空子,但是并沒有違背法律。
不過呂公著就算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擅斷,最后只能將意見附加在案情綜述之后,請示趙頊決斷。
大宋是個溫和的王朝,趙頊竟然“一笑了之”。
因此現在這小車上的很多東西,蕭禧覺得放在遼國,那絕對得是皇親國戚才能用的,而聽劉掌柜介紹,這些東西只要你有錢,大宋普通人家也能買。
比如巨嘴鳥殼磨片裝飾的鱷魚皮腰帶,這物件的華貴程度根本不亞于通天犀,然而朝廷沒有規定不能帶,所以……
比如鯨須支架的幞頭,帽翅的彈性比官帽用的白藤還好得多,兩個帽翅可以自由地別在帽后,需要的時候又能打開平展,再鑲嵌上精美的貓眼寶石卡扣,形成獨特的時尚,然而朝廷沒有規定不能戴,所以……
又比如象骨的筷子,蜜蠟的山子……
法無明禁,即為許可。
四通代工,和蚨祥銷售的奢侈工藝品生意,就這樣在汴京城里做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
當然和蚨祥能在京中奢侈品市場獨樹一幟,還是它特種經營的金銀器。
其工藝乃大宋之冠,集諸多金屬加工工藝之大成。
累絲、刻畫、炸珠、鏨花、鏤雕……
蕭禧拿起一個手鐲欣賞,劉掌柜便在一邊介紹:“這個叫蝦須鐲,所用的工藝叫累絲。”
“就是將金絲拉到極細,然后在象牙鐲子的外邊,用細密的金絲編織包裹而成。”
買不起,放下,蕭禧又拿起一個鑲嵌著寶石的辟邪擺件。
劉掌柜介紹道:“這是炸珠辟邪。”
“炸珠工藝,是把黃金熔化成液,通過濾網,將金液滴入冷水之中,形成的小小的金珠。再將這些小米大小的珠子密集焊接在器物表面,形成聯珠紋、魚子紋等多種圖案。”
“這個金辟邪的皮膚部分采用了最顯眼的炸珠工藝,其余地方還運用了掐絲、鏨花、鑲嵌等工藝……”
算了,聽著都嚇人,再次放下。
看了看盤子上,好像就一只牡丹掐絲蝴蝶的用料最少。
嗯,這個純金的,沒有珠寶加成,應該買得起。
掐絲蝴蝶是停在一朵金片摞成的牡丹上面,金片的厚度幾乎和真牡丹花瓣的厚度一樣,而金蝴蝶也和真的蝴蝶一樣,只靠六只細足與花蕊連接。
葉子底下是簪齒,這個可不是婦人用的,而是一朵大宋士大夫常玩的金花。
蕭禧將金牡丹拿起,花上蝴蝶的翅膀,竟然因為移動而突然扇動了起來,就跟活物一般,驚得蕭禧“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劉掌柜撫手贊嘆:“使相當真好眼力,這只蝴蝶簪花,乃是這里除座鐘之外最貴重的物件,主要貴在其工藝,要仿到如真牡丹真蝴蝶一般,里邊的技巧可多了去了。”
“別看蝴蝶身子小巧,里邊有數根鉑金絲,才能支撐翅膀上下舞動。翅膀和身子連接處的關節,也小到需用放大鏡才能看清。”
蕭禧拿著金花的手有些顫抖,蝴蝶翅膀扇動得更厲害了。
“不過實在是抱歉。”劉掌柜很不好意思地說道:“這簪花可不能賣與使相,這是陛下為明年的狀元郎特意定制的。”
哎嘛幸好!蕭禧提到喉嚨眼的心終于落了下去,要是當真選了這個東西卻掏不出錢來,那可是在宋人面前丟了那啥……國格!
再不敢胡亂挑選了,蕭禧將牡丹簪花小心翼翼地擺放了回去:“呵呵呵……我是粗人,貴號這些東西可太精致了……嗯,不太適合我們遼國人的脾性。有沒有……比如金幣銀幣啥的,我挑幾枚回去送人也好。”
“有的有的……”劉掌柜似乎沒有看到蕭禧的尷尬,命伙計送來一個盤子:“這個,十二生肖玩錢,底子是光面,錢文和動物是磨砂,圖案是我大宋著名畫家,駙馬都尉張敦禮的繪稿底本,五十比一縮小精制。”
說完從深藍色的細絨盒子上摳取出一枚,又拿出一個放大鏡,將金幣的側面展示在放大鏡下,給蕭禧觀瞧:“這里有編號,這套金幣合重六兩,一共三十六套。太后收藏了第一套,陛下和皇后也收藏了第二和第三套,這是第四套。”
蕭禧湊過去一看,果然,錢幣薄薄的側面,竟然印著小小陰刻的“零肆”兩字。
取走放大鏡,再看那兩個字,竟然比小米粒大不了多少。
排列在側邊上的一圈小米粒一樣的花紋里邊,不是劉展柜特意展示,根本注意不到。
這工藝,簡直絕了!
蕭禧決定拿下這套錢幣,大宋太后,皇帝,皇后之下,嗯,怎么都該是我大遼皇帝陛下。
十二只小動物是淺浮雕的,非常可愛,就連蛇看著都喜人,和平日里看到的那些畫兒都有些不同,耶律洪基肯定會喜歡。
對了……還得捎帶上那個放大鏡。
金幣不貴,工藝和金價相當,合計兩百四十貫文,因為蘇油是和蚨祥的重點客戶,因此還有大折扣,加上是外國友人收藏,劉掌柜直接將零頭抹了,只收一百貫,還附送一個放大鏡。
蕭禧都高興壞了,這東西拿去送遼皇,那真是叫做惠而不費。
時間差不多了,劉掌柜給蕭禧的金幣包上了精美的刺繡包裝,這才恭恭敬敬地將一干大佬送出門。
等到一行人走遠了,劉掌柜才直起身來,看著蕭禧遠去的背影,偷偷啐了一口。
“呸!遼狗到底還是土炊餅!”
土炊餅被蘇油領著,熟門熟路地來到了燒豬院,一個胖大僧人行上前來:“老客來了,快請入座,這就擺席。”
和尚很耿直,除了穿著僧衣,剃了光頭,從里到外的透露的,都是一股油廚子的氣息。
蘇油對這里很熟悉,跟僧人也是老相識:“惠明和尚,席上的老三樣,可得給我料理精細嘍!”
惠明諂笑得根本就不像個出家人:“肯定的,少保爺的嘴刁,可不敢馬虎……對了,今日貴客多,就別如往常那般寒素了吧?小僧替少保爺請個妓班,熱鬧熱鬧?”
和尚殺豬擺席,還主動替國家副總理招妓!這尼瑪的很大宋!